於是接下來一頓飯的時間裏,柳笙的盤子就沒空過,盡是柳坤和柳燦夾過來的菜,三人吃得都比平常多。


    氣氛有點好的時候,柳坤插空笑著說:“以後也多在家陪你們,你們長大了,也要時常迴來吃飯啊。”


    他說完,沒人迴應,他也就笑了笑,掩飾尷尬地喝了口茶,又給兩個兒子各夾了點菜。


    柳笙沒待多久,他吃了飯就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柳坤站在樓梯上看見他,並沒有阻止,反而叫廚房的傭人給他帶了幾盤新做出來的好菜,用保溫飯盒裝了起來。


    “帶迴去給蔣昱吃,多吃點”,柳坤看著他拎上飯盒,又拿出兩個很厚很厚的大紅包,“你和蔣昱一人一個。”


    柳笙站在原地,大眼睛半斂著,沒說話,也沒伸手接。


    “圖個喜慶,錢不多,還是拿著吧...”,柳坤的手便窘迫地往前送了送,他臉上是少有的拘謹,已經是四十好幾的年紀,保養得再好也看得出歲月的痕跡。


    這幾個月下來,柳坤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兩鬢的白發冒出一些新茬,看得出來柳坤同樣被心事煩擾著,沒心思去打理外形。


    外麵響起一陣煙花鞭炮聲,別墅區隔得很遠也能感受到外麵的小孩歡唿聲似的。


    柳笙突然就想起很小的時候,在鬧市還未禁煙花炮竹的時候,他們父子三人在小區樓下放炮仗的場麵。


    那會花炮的種類沒有現在一半多,可熱熱鬧鬧的,小區陽台上也有很多雙小孩子羨慕的眼神。


    現在房子越來越大了,其實裏麵也還是他們三個人。


    柳笙點點頭,接了紅包離開。


    身後多出一道腳步聲,走了幾步停下了。


    柳笙站在玄關處頓了幾秒,突然轉過身迴頭笑了下,“爸爸,哥哥,新年快樂!”


    正裝著喝水的柳燦猛地看向他,無聲滾動多次喉嚨,才輕聲說了句“新年...快樂”,說完耳根就紅了。


    柳坤也在這個新年第一次真心實意笑出來。


    “新年快樂,明年帶蔣昱一起迴來過年。”


    *


    淩晨11點多的時候,窗外劈裏啪啦的煙花在天上炸開,熱鬧非凡的,襯托得亮小屋內愈顯冷清。


    客廳中央黃色燈泡垂下來,影子倒在牆麵上。


    蔣昱已經一個人很多年了。


    這是他第一次認可過年就應該闔家團圓這句話。


    隻是他沒什麽人可以團圓,他隻有柳笙,柳笙不在,他的熱鬧和溫馨就無處可尋。


    蔣昱高大身形孤零零坐在窗邊,欣賞了短暫的幾分鍾。


    他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給柳笙發了一條消息:【空調不要開太足,睡覺要蓋被子。】


    過了幾分鍾,聊天界麵還是沒動靜。


    蔣昱盯了一會,在看見遠處炸開一個紅紫色煙花的邊角時候,他從窗邊離開,開始收拾屋子。


    總之他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間,平時為了生活和學業忙忙碌碌,現在突然能閑下來幾天了,他卻想摒棄這份清閑。


    時間接近12點,門外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蔣昱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他愣了幾秒,怔怔看向門的方向。


    很快門從外麵被開了,柳笙明晃晃站在門口,手裏拎著幾個包裝好的保溫飯盒。


    “老公新年快樂!我迴來和你過年啦,我給你帶了很多好吃的!”


    他大概是從樓梯跑上來的,臉蛋上帶著潮紅,說話的時候笑眯眯彎著眼睛,漂亮得發光。


    蔣昱的眼瞼顫了兩下,快步走近把柳笙抱在懷裏。


    於是柳笙也聽見了。


    那陣緩慢而極其劇烈的心跳聲。


    蔣昱抱他抱得很緊,用很低的聲音在他耳邊問:“要迴來怎麽不和我說?我去接你。”


    柳笙眨了眨眼睛,還未來得及迴答,便被蔣昱吻住了。


    冰冷的唇齒相接,在瞬間溫軟了下來。


    柳笙要說的話和想問的問題都被吞下去了。


    縱然太多太多情緒難以從蔣昱口中直白地表述出來,但柳笙已經確定,蔣昱是很想他,也是很想很想見到他的。


    *


    來年開春,這片老舊的小區開始拆遷。


    大型車輛開進來,兩邊道路被攔起來,裏麵的人已經陸續搬空了。


    兩人在距離市中心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套裝修不錯的房子。


    柳笙剛開始是極力反對的,因為蔣昱不肯讓他付錢,這邊的房子又貴,可蔣昱一意孤行,他總會在能力範圍內給柳笙最好的,也一直在用行動貫徹這一點。


    新房子有一處很大的露台。


    柳笙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平板,時不時舉著平板找角度不知道在幹什麽。


    蔣昱看著他,有些恍惚地迴憶起從前。


    近期他曾數次想過。


    在最初的那套老舊小房子裏,他的不快,是因為突然多出來柳笙這樣一個人,還是由於柳笙的嘴巴裏多次叫出其他人的名字。


    如果一定要他形容,他會覺得柳笙像風暴的風眼,從氣象觀測的角度,這個風眼是氣壓最低的,也是最平靜的。


    暴風眼給周圍帶來一陣破壞力極大的災難之後,很快又消散。


    然而名為柳笙的這個暴風眼並沒有離開,而是選擇留在蔣昱身邊。


    選擇成為一個溫暖的旋渦氣流。


    【叮。】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獲得一次重生機會,任務為999積累到一片碎片,感謝宿主!】


    窗戶邊上響起係統電子音的時候,蔣昱眸光微動,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999都習慣了,這個任務的每個宿主都是大好人,都會在結束任務時萬般感恩。


    但它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實它也沒幫上什麽忙,它還要尋找很多很多個宿主去綁定,能送給宿主的也隻有一張照片啦!


    “老公!”


    柳笙從沙發上走到島台邊,外麵的陽光傾斜進來,大片大片照在他身上,直至兩人完全被柔和的光線籠罩著。


    “哢嚓。”


    一張角度絕佳的照片被999偷偷存在蔣昱手機裏。


    柳笙對一切不知情,他舉著平板說:“你看,我開一家甜品店好不好?門口就用這張照片引流,肯定顧客很多!”


    蔣昱低頭,看見屏幕上是他剛才在島台邊切水果的照片,於是說了聲好。


    柳笙就迅速摁滅屏幕,把平板嚴嚴實實藏在身後。


    “不是,劇本不是這樣的”,他皺巴著一張漂亮小臉,快要委屈死了,“你應該說不給別人看,隻給我看。”


    “我就試探你一下,你怎麽都不拒絕啊,你是不是生怕浪費了這張帥臉,你真的是壞人....太壞了!”


    蔣昱抬起柳笙的下巴,在他唇上貼了一下,“我重新說,好不好?”


    “過期了,不要聽了。”


    蔣昱便不說了。


    他把柳笙抱起來坐在島台上,吻住了柳笙的唇,和柳笙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傾慕的話在唇齒之間感受了千萬遍。


    柳笙也不曾說過,他昨晚夢到了那個噩夢的結尾。


    那是一個夢中夢,結局是蔣昱從醫院帶走了驚慌失措的他,畫麵中的景象倒退,故事開始從頭倒敘。


    還珠合浦,萬事順意。


    二十二歲的柳笙擁有了很多。


    而蔣昱是他心有戚戚的全部意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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