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辦公室,一眼就看到沈總正拿著一個老年機出神,即使他叫了一聲沈總,沈今安還是盯著手裏的老年機。


    仿佛他在沈總眼裏從來都占不到一厘一毫。


    王堯在沈今安身邊最擅長的事就是等待,等沈總接電話時的停頓,等沈總迴應他時的遲。


    可這幾年,他從未聽到過沈總在下命令時的猶豫。


    王堯隱去不善的目光,畢恭畢敬地低下頭,把之前被拒絕的話又說了一遍。


    “沈總,您之前讓我準備的那些資料都準備好了,按照計劃動手,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沈今安指節敲擊著桌麵。


    過了半分鍾,抬起頭說了一遍,“暫時不要動手。”


    “可是沈總——”


    沈今安陡然沒了耐心,“王堯,你知道我不喜歡說第二遍,如果最近你覺得累了,就換個助理過來。”


    王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他知道沈總的問題,無法在沒有熟人的時候坦然地與合作方開會。


    所以現在他連熟人這個優點都占不上了。


    他無以複加地憤怒,又不敢在沈總麵前展露真實的一麵,隻能佯裝聽話地低下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沈總,換誰都行嗎?”


    沈今安已經開始處理文件。


    “嗯。”


    *


    別墅區開始出入一些沒見過的人,有的穿著白大褂,有的拿著白大褂。


    秦禛是在第四天上午發現這件事的。


    那些人手裏拎著不少儀器,神色嚴峻,行色匆匆,都往二樓最裏麵的屋子裏趕。


    過了大概三個多小時,三三兩兩拿著儀器一起往外走,接著又進來一批人,推著不同的儀器。


    沒人避著秦禛,秦禛就一臉坦然地坐在一樓沙發上數人數。


    進去九個人,最後隻出來六個,裏麵估計還剩下兩個醫生和一個傭人。


    秦禛直覺房間裏麵有需要醫治的人,重新搜尋著慕曉曉發給過他的資料,在裏麵找到一個不合適的數字,當年那場大案,沈今安還剩下一個親人。


    下午2點。


    太陽炙烤著地麵,庭院裏石橋下的魚都懶得遊,定定在陰涼處待著。


    沈今安到家的時候前額都是細密的汗珠,黑襯衫扣子開到胸口,露出冷白的皮膚。


    這是秦禛被軟禁之後第二次看見沈今安。


    他倏地從沙發上站起身,搞不明白為什麽沈今安明明是個有權有勢的總裁,為什麽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沈今安麵上是明顯的疲憊,鬆軟的發絲被梳成背頭,看著就像剛從公司打了一場仗,又要迴來麵對這一地狼藉。


    而事實上,沈今安也確實剛在公司找理由處理了幾個心不齊地管理層。


    他現在無心討論任何事,隻想盡快去二樓最裏麵那間房,完全忽略自己過高的體溫。


    秦禛把人拉到身邊,用一隻手托住沈今安的後腦勺,以很近的距離在他前額探溫度。


    以他上次的經驗,沈今安大概是又中暑了,或許還混雜著熱感冒發燒。


    “沈今安,你很久沒休息了。”


    沈今安挨過了短暫的愣神,他無力譏諷,隻試圖推開秦禛的手,神色冷淡。


    “不關你事。”


    秦禛不鬆手,緊緊貼著沈今安的皮肉,“屋子裏麵是誰?這次著急迴淮市是不是跟裏麵的人有關係?”


    他語氣低沉,帶了幾分輕易可察覺的憤怒和著急。


    屋子裏的保鏢和傭人都躍躍欲試要做些什麽,比如拉開這個桎梏著沈總的男人。


    但沈總沒有下命令,並且沈總在第一天就說過,絕對不能傷害秦禛,所以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沈今安精神很不穩定,他閉了閉眼,想不通秦禛為什麽問這些,也想不通秦禛為什麽憤怒。


    是又想把問題鋪墊到什麽時候能離開嗎。


    他冷笑,用力掙脫秦禛的禁錮。


    “秦禛,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是真想讓我把你腦子挖出來喂魚!”


    語畢,他對保鏢命令:“把人帶到房間去。”


    *


    二樓最裏麵的那個房間。


    沈今安詳細從醫生那了解情況過後,若無其事地沉聲安排他們出去。


    過了幾分鍾,傭人抬著柳靜芸轉移到輪椅上,退出房間。


    五十平的大房間裏隻剩兩人,床邊擺放著三台醫療器械和唿吸機,櫃子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藥物,窗台上每天都會換一種鮮花,被悉心打理的房間沒有一絲消毒水味,卻也隱隱讓人覺得窒息。


    沈今安踱步把輪椅推到窗邊。


    這是一麵專為柳靜芸打造的落地窗,能輕易看到整個庭院的大半景象,樓下即是他們一家人都在的時候常常飲茶的亭子。


    兩人在窗邊停了會,柳靜芸用盡全身力氣,很輕很輕地拍了拍沈今安扶著輪椅的手。


    她慢慢地說:“安安啊,讓大姨去吧,一大家子人等我很久了。”


    被各種醫療手段強行延長生命足足兩年。


    柳靜芸骨瘦如柴,打進身體的營養素近期吸收不了,飯也已經半個多月沒吃了。


    傭人每天端來的粥都被悉數端迴去倒掉。


    十多年,明明年紀才過43,她卻被病痛折磨地像一位耄耋老人,形容枯槁,頭發花白,雙腿殘疾,無法長時間離開唿吸機。


    這些都是當年中毒後的後遺症。


    她活累了。


    沈今安神色安然,就像沒聽到一樣,溫柔淺笑著指向樓下那個破了一角的石凳。


    “大姨您看,樓下那個石凳,其實小時候是我和朋友弄壞的,我們想試試石凳和朋友家的那塊玉石哪個更堅硬。”


    “我記得那是您和姨夫從別處帶迴來的,說是價格昂貴,我怕說了你們會罵我,就一直不敢說出來。”


    “後來有一天,還是無意間被我媽發現了,她偷偷教訓了我一頓,又想幫您補上,結果大半夜偷偷拎著一小桶水泥進門,弄了半天也沒弄好,最後擦不幹淨,還是我爸淩晨3點去收拾的。”


    “隔天一大早起床,我就被爸爸罰麵壁思過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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