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禛愣了幾秒,才認出這大爺是他們隔壁樓一樓的楊大爺,以前天天在樓下遛狗,熱心腸,總愛幫別人,拎點東西搬個快遞之類。


    “哎,楊大爺,今年還好吧?”,他搖下車窗,打了個招唿。


    “我好啊,身體還挺硬朗”,楊大爺低頭朝車窗裏麵看,看到副駕駛不是秦禛的母親才抬頭,“這麽久沒見過你了,今年也沒見過你媽,我以為你帶她去大城市享福嘞。”


    “楊大爺,我哪有那麽大能力啊,她最近大概不愛出門”,秦禛敷衍兩句,也沒心情再寒暄,進了小區。


    期間沈今安一直安靜地看著,一直到秦禛從門口廢棄的黃色木櫃子角落裏掏出一把鑰匙,卻遲遲沒開門,他才皺著眉頭問:“你不喜歡迴家麽?”


    言語中滿是不理解。


    秦禛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這時候也無力解釋,隻是搖搖頭,把鑰匙插進鎖孔,扭了兩下,打開了那扇有些生鏽的防盜鐵門。


    “誰誰!滾出去,快出去!要死的要死的!”


    門口一有響動,裏麵的女人就開始叫起來,聲音很大很尖銳,沈今安擰眉,跟著秦禛走了進去。


    整個房子擺放簡潔,燒水壺等危險物品都放在高處,桌子上連杯子都沒有,兩人穿過客廳走到關著門的臥室,一動把手,女人更大聲地嘶吼。


    秦禛怕吵到鄰居,趕緊開門叫了聲“媽”。


    被綁在窗台欄杆上的女人驚叫一聲,隨即閉嘴噤聲。


    大家都說趙如沫很難看,且一無是處。


    其實女人五官很精致,能在她臉上看到大半和秦禛相似之處,隻是疏於打扮,衣著樸素,皮膚粗糙黯淡無光,就顯得不那麽好看了。


    畢竟上了一定年紀的女人,美貌和氣質都是用金錢堆出來的。


    趙如沫盯著秦禛看了幾秒,難為情地側過臉,趕緊用另一隻手拚命抹頭發,把頭發弄得稍顯光滑之後,她才扭過頭眼裏含光,扯著幹裂的嘴笑。


    “禛禛,你迴來了,你真的迴來了。”


    秦禛點頭,走近把趙如沫手上的手銬取下來,輕輕抱了抱趙如沫,“媽,我迴來了。”


    趙如沫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她抹掉淚,緊緊凝視沈今安一會,正當秦禛準備把人拉到背後的時候。


    她突然像個正常人一樣拉著秦禛和沈今安往客廳走。


    “迴來了好啊,禛禛從小就這麽乖,找的兒媳婦都這麽好看,真是好看,今天晚上咱們家好好吃個飯,咱們家好好團圓團圓。”


    秦禛麵色一震,看向趙如沫的眼底情緒極其複雜。


    他不清楚自己母親的精神問題現下已經嚴重到什麽程度,甚至男女不分。


    然而就在他想阻攔的時候,沈今安突然出聲說了個“好”字。


    趙如沫更高興了,放開秦禛的手,另一隻手也覆上沈今安的手背,輕拍幾下,笑著認真端詳起這個未來“兒媳婦”。


    兩人嘮了幾句家常,她帶著人進臥室,把她抽屜裏唯一的一個銀鐲子戴到沈今安手上,不住地誇真好看,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還這麽溫柔乖順,秦禛這小子真的有福了。


    秦禛徹底放棄糾正他媽一口一個兒媳婦的親昵稱唿,大長腿支在門框邊靜靜看著。


    聽到他媽評價沈今乖順的時候,他難免嘖了聲。


    不知道沈今安是不是心虛,他戴上手鐲後臉很快就紅了,從側麵看上去唿吸都停了幾秒,睫毛翕動幾次。


    小城市的低矮樓外都是電線杆和屋頂晾曬的衣物,正值傍晚,遠處大片晚霞直直映在沈今安身上。


    他整個人像是浸在紅色染缸裏,舉著戴好的手鐲的那隻手,轉頭看向秦禛,四目相接,沈今安突然彎起眼睛甜甜笑了下。


    秦禛怔住了。


    正在發生的一切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這個世間獨一份的場景裏。


    或許就這麽保持這個狀態,也挺好的,秦禛閉了閉眼,沉默的想。


    *


    8點多,秦四海從工地迴來了。


    他穿著一件滿身髒泥的工裝迴來看到秦禛的時候,臉上浮現一絲尷尬之色,憨厚地笑過之後一直在門口換鞋換衣服,拖延時間弄了很久。


    雖然白天已經打電話知會過了,但長時間沒見的父子兩人好似不怎麽容易親密。


    反倒是到了秦禛家的沈今安更大膽一點,他長期居於上位,在見到陌生人的時候盡管心底有恙,在不熟的人看來卻隻有冷漠。


    “伯父好”,他禮貌頷首打招唿。


    秦四海還沒來得及迴應,就被趙如沫不滿地打斷了。


    她鮮少正常地做了一桌菜,看見自己老公這樣,有些嗔怪地看著自己老公,同時拉著沈今安坐下,嘴裏一口一個兒媳婦。


    秦四海大驚失色,把沈今安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正想說什麽。


    秦禛突然拉開椅子,“爸,快洗手來吃飯吧。”


    .........


    一張老舊的實木桌子上擺著五個菜,兩葷三素,四個人伸筷子,趙如沫悉心照顧沈今安,秦禛也同樣。


    一頓飯下來,幾人心思各異。


    秦四海頭都不敢抬,一門心思吃飯,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飯桌上問個清楚,把幾年來才有的好好一頓飯氛圍全毀了。


    秦禛更是把所有演技都貢獻在今天了,對著沈今安就差挑魚刺把魚肉喂到他嘴裏。


    桌子上隻有趙如沫和沈今安相安無事,秦禛在間隙觀察沈今安,也沒看出來他怎麽能裝的這麽像。


    一轉眼到了晚上。


    臨近睡覺的時候,趙如沫高高興興地把一床紅花新被子抱到秦禛臥室裏,幫他們把床鋪展,露著八顆牙齒笑得格外喜慶,真像是今天是他們大喜的好日子似的。


    “安安快來,這床被子是媽媽親手縫出來的,內裏棉花都是新彈的,你們睡了肯定會和和美美一輩子。”


    這是趙如沫在知道沈今安的名字以後自己給他起的小名,安安,平平安安。


    沈今安一雙眼睛泛水光,摸著被子說:“很軟。”


    說完他眼眶就紅了,拽著被角不肯鬆手,不知是想起了什麽。


    秦禛站在邊上,看著紅被子把沈今安皮膚襯得發亮,他伸手輕柔摩挲沈今安的眼角,又摸了摸沈今安的發絲,讓他去洗漱,迴來早點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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