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夫人拍了拍焦氏的手,「你是個懂事的。」


    焦氏笑道:「夫人謬讚了,我這是給您老灌迷湯呢。要是我生了兒子,我一定親手送到夫人身邊,日日夜夜跟著您老,您讓他往東,他絕對不會往西,趁著近水樓台還可以巴著老爺學一些本事,長大後也好為蒼家盡一份心力,那樣就算我這做娘的日日不得見也是願意。」


    焦氏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惆悵道:「可惜我沒有桑姨娘的好命,別說得到夫人的青睞,就是少夫人也定然抽不出閑空教導這孩子。」


    杜青墨笑道:「你這是什麽胡話,蒼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我的孩子,你與桑姨娘不分上下,如今她的兒子不認我這娘親,你的兒子還不認我不成。」


    焦氏即刻驚喜道:「那少夫人可願意親自教導我腹中的孩子?」


    杜青墨微微望向已經驚詫的桑依依,還有沉思的蒼嶙山,「別說是一個孩子,你再多生幾個我也願意抱過來親自教養。到那時,嫡子該有的孩子們都有,一視同仁,絕對不會虧待。」


    蒼夫人鼻子裏冷哼著,嘲諷地掃了桑依依一眼,「這樣最好,有的人命太貴重,你也養不起。焦姨娘人好心好,生的孩子肯定也是隨著生母,懂規矩,不瞎折騰,也不會給我的兒子灌迷湯,妄圖癡心妄想我們蒼家的基業。」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望向桑依依。


    蒼嶙山站起身來,低聲道:「娘,我們當初說的可不是這樣。」


    蒼夫人指著他,罵道:「你這個不孝子,難道你還要為這個狐媚子撐腰嗎,我告訴你,這個家隻要我還在一日,就輪不到別的女人算計我們蒼家。」她鄙視了桑依依懷中的孩子一眼,「庶出的小子永遠都是庶出,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這一句話明顯是對著桑依依所說,也打斷了她的妄想,桑依依想要熊掌與魚兼得簡直是不可能。


    焦氏卻是很清楚自己在蒼家的地位,她願意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付出自己孩子不在身邊的短暫十多年。


    蒼夫人強勢霸道,她自然而然地選擇了言聽計從的焦氏,而不願意選擇一心算計蒼家的桑依依。她老人家更加看不慣一個妾侍分離他們母子的關係,自以為得了蒼嶙山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


    桑依依咬著唇,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蒼夫人會來這麽一遭。有蒼夫人在的一日,她的日子,乃至蒼兒以後的日子要翻身就太難了,畢竟後院還是蒼夫人在把持,獨獨擁有蒼嶙山的寵愛似乎還不夠,她一定要先付出一些什麽。


    她把孩子往懷裏靠了靠,貝齒要把唇瓣都咬破了,心口抽絲般地疼痛,這種痛苦比生產之時的皮肉之痛更為沉重,幾乎要把她的血肉都撕咬開了。她到底要不要把孩子交給杜青墨,要,還是不要?


    桑依依左右猶疑,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懷胎生下的兒子還沒抱在懷中半日就要送人,她就感覺整個天日都黑暗了。


    她忍不住低下頭去,一遍遍親吻孩子的麵頰、鼻尖、額頭和發頂,舍不得,一萬分的舍不得。


    可是,蒼嶙山不可信,他說他隻有她一人,可是他一次次與別的女子翻雲覆雨;他說他隻愛她,可是麵對蒼家的利益,乃至杜家的產業之時,他也會利用她。


    他說他會保護他們母子,他卻出爾反爾,不夠堅持也不夠堅定地迴護他們,任由蒼夫人一次次踐踏她的尊嚴。


    她哽咽出聲,「我……願……」


    門外,再一次掀起波瀾,一道熟悉的身影邁了進來,「我陸家的兒子什麽時候成了你們蒼家的庶子,你們奪走了我所愛的女子,難道連我的兒子也要欺辱嗎。」


    依然是記憶中的白色長衫和書生巾,剛正的臉龐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無一處圓滑。那一雙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當它望向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一切的汙穢都無法隱藏。


    陸公子現在正望向桑依依,無聲地表達了他的決心。


    桑依依下意識地縮迴了床榻,方才正準備遞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擁緊了。隻是,相比方才溫暖的人體如今卻有點紮手,似乎突然之間孩子的身子上長出了無數的肉刺,紮得她手心疼。


    蒼嶙山介入兩人之間,怒道:「你說什麽!」


    陸公子停住腳步,轉向對方,冷淡地道:「怎麽,我來接迴我的妻兒都需要向你請示嗎。」


    蒼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這裏沒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亂闖主人內室,你的聖賢書都給狗吃了?」


    陸公子道:「我的書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還在,隻要我良心還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們蒼家侮辱我的妻兒。」他猛力甩開蒼嶙山的控製,聲音洪亮響徹了靜謐的夜空,他說:「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兒子姓陸,我的兒子不是你們蒼家的庶子。」


    平地驚雷,方才眾人還懷疑自己幻聽,這一次陸公子字正腔圓的宣告幾乎是用錘子敲進了人的耳膜,每一個人都承受不住地搖晃了兩下。


    蒼夫人首先尖銳地反駁,一隻手顫抖地指著陸公子,「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蒼家的妾侍什麽時候變成了你陸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兒子可是我們蒼家的長孫,不是隨便你這種阿貓阿狗就可以誣陷的,若是沒有證據,老身會親自讓人把你押送衙門。」


    陸公子走到桑依依身邊,隔著炙熱的燭光觀察她懷裏的孩子,旁若無人地感歎,「長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蒼夫人尖叫:「來人啊,給我把這個狂人打出去。」


    眾多丫鬟、媳婦、婆子們都麵麵相視,半晌才有媳婦跑出去喊男仆。


    一直隱藏在角落看戲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該打出去,居然敢汙蔑我們家最得寵的妾侍紅杏出牆,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處的三姑娘嚇了一跳,趕緊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頗火爆,一邊躲閃一邊繼續嘲笑,「不但出牆了,還替對方生了一個兒子。好在現在孩子的親生爹爹出現了,若是沒出現,這孩子是不是要張冠李戴讓我們的大哥替外人養兒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後,甩著她的袖子問:「嫂嫂,你說,這親生父母和養父母到底哪個重要?孩子長大之後,到底給誰養老,繼承哪一家的家業,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訕笑道:「童言無忌,大家別放在心上。」


    越是這麽說,眾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蒼夫人幾乎立即就醒悟了過來,讓人趕緊把出去的人追迴來,一邊對蒼嶙山道:「你還不趕快問清楚。」


    陸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沒什麽需要問的,依依與我兩情相悅,早已以身相許,孩子就是我們情投意合的證明。」


    蒼嶙山已經怒火攻心,幾步跑上去對著陸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陸公子彎身去撫摸桑依依那圓潤的臉頰,無巧不成書地避開了對方的攻擊。


    一擊未曾得手,蒼嶙山抬腳就去踹對方。


    陸公子已經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邊,蒼嶙山的腳板踹在了榻上,發出砰的大響,整個屋子都像在震動。


    陸公子泰然自若地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蒼少爺你這是惱羞成怒、欲蓋彌彰。你以為降服了我,就能夠奪走我的妻兒嗎,簡直是癡心妄想。」


    蒼嶙山道:「你憑什麽說孩子是你的。」


    陸公子肯定地道:「我與依依去年初秋相戀,現在夏初,她又是早產,算起來快有九月。」


    焦氏掐指一算,驚道:「去年初秋之時,夫君與少夫人不是去了溫泉山莊嗎,隔了七八日才迴來,那時候我正養病,夫人外出燒香拜佛,老爺要上朝,整個蒼家就隻有……」她眨眨眼,哎呀著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沒有見過桑姨娘,原來是與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沒有!」


    焦氏裝模作樣地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沒有,問一問你身邊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沒有貼身丫鬟,她們也與我不親近,你問誰也問不出實情來。而且,就算丫鬟說了,你能保證她說的是真話,你能保證丫鬟沒有被有心人收買嗎?」


    杜青墨在一邊笑道:「沒錯,但凡是深宅內院的女子,不會輕易與陌生男子見麵,更別說私相授受了。」她繼而對蒼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們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愛之人,你應當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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