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上了門,待確定所有的人都走遠,她這才朝那仍站在窗邊的男人走去。


    他一直站著,看著屋外下的雨。


    她來到他身邊,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抬手拿掉支起窗板的木杆,讓外頭的人再瞧不見屋裏,身旁站得筆直的男人,方緩緩倚著她放鬆了下來。


    一時間,心很疼,眼有些熱。


    這男人仍防著墨離,怕那妖會生變,即便傷重,也不讓人知曉,所以才這般忍痛強撐著。


    她扶著他迴房,替他脫了那身血衣,再讓他在床邊坐下,擦去一身殘血。


    他的身體,滿是瘀青、擦傷。


    她替他上藥時,他的鼻子流出了血,她伸手替他抹去,他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滴。


    溫柔從懷中掏出那小瓶子給他。


    「秦天宮給的。」她說。


    他看著那紅紙上的字,打開那小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吞下。


    溫柔把那盆血水拿出去院子倒了,迴到房裏時,看見他閉著眼,在床上打坐運氣,赤裸的身體冒著騰騰的煙氣。


    她沒有打擾他,隻去燒了一壺熱水,安靜的在旁陪著,等著。


    夜更深,雨一直下。


    紅泥小爐裏的炭火徐徐,爐上的壺嘴冒著氤氳的白煙。


    周慶張開眼時,看見她就在眼前,她遞給他一杯熱水。


    他喝了那杯熱水,朝她伸出手,她把手給他,上了床,和他一起躺下,相偎依。


    這一夜,她什麽也沒說,他什麽也沒提。


    倦了,累了,無論如何,至少還活著,至少在一起。


    清晨,窗外鳥兒啁啾輕啼。


    她醒來時,發現枕邊的男人早醒了,正看著她。


    他的手在她手臂上,輕輕撫著,那上頭有著還未拆下的袖中箭,她拿皮帶將其綁在手臂上。


    「哪來的?」他問。


    「陸義給的。」她告訴他:「我以為他是妖時,一開始拿了十字弓對付他,但那太顯眼了,昨天出發前,他給了我這個代替。」


    周慶抬眼,看著她,道:「柳如春說十娘前兩天走了,她找不到她,太多妖怪趁夜離開,她以為十娘也是,不知她殺了別的妖,戴了別的臉皮。」


    「嗯,我昨天有聽到。」溫柔悄聲說:「十娘綁架我,是因為我是你的女人。」


    他心一緊、眼一黯。


    溫柔看著他,道:「可既然是周慶的女人,又怎會沒有自保的能力?」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挾持,意圖拿來威脅他了,她依然清楚記得當年王家父子的教訓,她知道這事總有一日會重演。


    「她以為我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才沒有防我。」


    說這話時,她瞳眸收縮著,小手微微收緊。


    他知道那是因為記起昨日那一刻,昨日他帶著她離開時,隻看見倒地的十娘被湖水淹沒,不知是死是活。


    她以袖箭傷了十娘,才得以逃出生天,在那個當下她沒有遲疑,可就算是十娘作惡先綁架了她,不表示她事後不會感到愧疚。


    「不是你的錯。」他輕撫她蒼白的小臉,告訴她,「是我。」


    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人,變成需要時時提防算計,需要隨身帶著武器,需要狠下心腸的人。


    「我很……」


    他啞聲開口,想道歉,可她知他想說什麽,抬手將手指擱上了他的唇。


    「不要。」溫柔凝望著他,悄聲道:「別說,我不需要。你說你想我當你的女人,可你讓我走,我沒走,那年,那夜,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你的。」


    聞言,他下顎緊繃,黑瞳更黯。


    「我是你的女人。」她撫著他剛毅的臉龐,看著他深黑的眼,告訴他:「我知你會怎麽做,所以不要道歉,我不需要,因為我選擇了你,跟定了你,你的決定,就是我的。無論你怎麽做,不管你做什麽,就算你決定在我麵前和白鱗同歸於盡,我都不會後悔自己選擇跟了你。」


    周慶看著她,隻覺心口發熱,他不知該說什麽,找不到任何字眼,所以他隻是低下頭,緩緩的,親吻她。


    那個吻,帶著萬千柔情,教她無法唿吸。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晨光中,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攀抓著他強壯的背肌。


    熱淚,再難忍,奪眶。


    他低頭吻去。


    端午之後,盛夏便來。


    溫柔本以為事情會變得更加混亂,但日子卻莫名的平靜。


    知府大人死了,張同知被下了獄,他私收月錢的事,讓她派人上報了朝廷。


    替補的官員,是周慶的人。


    現在,他們是她溫老板的人了。


    她以溫老板的身分,讓各家管事協助受到地震倒塌和火災的百姓重建房舍,替太湖畔遭池魚之殃的漁家與農家重整家園。


    金雞湖驚人的飛天事件,莫名的竟沒人提及,所有的人都隻記得當日連番的地震和後來的火災及太湖泛濫的水患,她猜是墨離和柳如春對城裏的人做了什麽,或許是下了藥或迷了魂,她沒有問。


    她很早以前就領悟到,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城裏的商家,在屋舍重建之後,很快又做起了生意。


    大街上一如以往,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而那位讓所有人萬分緊張,擁有強大力量的妖怪之王,如阿澪所說,竟真的沒有製造太多的麻煩。


    她再次看見他時,他收起了妖怪的尖耳利爪,以黑瞳掩去了金瞳,穿著上好的衣裳,人模人樣的坐在迎春閣裏喝酒,身邊圍著一群花姑娘。


    他其實不太搭理她們,總看著街上的人群。


    有那麽瞬間,溫柔幾乎以為坐在那兒的是周慶。


    隻是他看來更孤傲,更冷酷,更無情。


    她很快就意識到,因為他的存在,才讓所有還存活的妖怪們變得無比安分。


    墨離開始跟在他身後,像以前跟著周慶那樣的跟著夜影,伺候服侍著他。


    或許,他也想象掌控周慶那樣的掌控那妖怪之王吧。


    她希望墨離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沒有和周慶提這事。


    那男人整天窩在她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是有些閑散的,過著他療傷的日子。


    溫柔每每迴到房裏,他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睡覺。


    可她知他什麽也知曉,她在街上遠遠見過李朝奉,穿著青衣布鞋,混跡在人群中,不著痕跡的跟著那妖怪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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