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愣,不敢相信,方才那明明硬如鐵石的玄鐵,就這樣隱入了他手臂裏,沒入他皮膚底下,直到完全消失。


    「我嚇了一跳,試圖把它從我手裏弄出來,但沒有辦法,可每當我需要時,它就會浮現。」


    「就像今夜……」


    「嗯,就像今夜。」


    「會……痛嗎?」她撫著他的手臂問。


    「不會。」他看著她,道:「後來秦老板看到這把劍,告訴我這是當年那能人的劍,他知我找到了封印石,說我是有緣人,才把鳳凰樓當年的地道古本賣我。」


    「我不記得……城裏有商家姓風……」


    「是沒有。」


    「我也不記得……有間悅來客棧……」


    「八百年前的客棧,早收了,可鳳凰樓的地道古本,記載了那間客棧的位置。」


    「那在哪?」


    他沒有迴,隻低聲道:「別想了,你該睡了。」


    她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她身上的藥效發作了,就在他以為她睡著時,卻聽見她的聲,輕輕又響。


    「我以為你死了……以為我害死了你……」


    一顆心,緊又痛。


    他抬手輕擁著她,啞聲開口。


    「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她啞聲笑了笑,萬般虛弱的含淚說:「我知道……」


    喉更緊,心更痛。


    那麽多年了,這麽多年啊……


    他早該放她走的,卻始終無法做到,於是要了她,用著她,即便惱恨怨怒、不舍心疼,他還是昧著良心,一路狠著心、咬著牙、抓著她、拉著她,走到了這一步。


    懷裏的小女人,在這些時日,變得如此清瘦,輕得像是羽毛一般,他怎不知她是為何變得如此。


    即便當初他鐵了心就是要用她,雖然他同墨離說這是她的命,不是他討的,是她要給,可到頭來終究還是想保著她,所以要她走,留了退路讓她走,誰知她明知他死了,明知那些妖怪如此強大可怕,卻仍留了下來。


    「你該走的。」他說。


    「是啊……」她歎了口氣,開口同意,可小手仍撫著他的臂膀,摸著他的胸膛,然後將掌心攤開,壓在他心上:「我該走的……」


    可她沒有,仍留著。


    「如今,你還覺得,在我這局棋裏,更快活些嗎?」


    「一點也不……」


    她歎了口氣,閉上了眼,一滴熱淚滾落在胸膛,教他心口再一抽。


    「一點也不……可你……還在這盤棋裏……」


    他氣一窒,隻聽她氣若遊絲的說。


    「你還在……」


    一顆心,被她的話語緊緊揪抓著,教熱氣上湧,讓他不由得抬手,握住她擱在心上的冰冷小手。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和他緊緊交扣。


    他不知該說什麽,隻能小心的將她擁在懷中。


    暗夜裏,隻有她熱燙的淚,無聲流淌。


    懷裏的小女人沒再開口,隻是和他交扣著手,直到藥效帶走了她的意識,她依然扣著他的手,不曾鬆開。


    【第十三章】


    又下雨了。


    她能聽到雨聲淅瀝不停。


    有那麽小小的片刻,她不是很想睜開眼,被窩裏很暖,但隻有她自己一個。


    她應該要起來了,她得起來當溫子意,可她不想,她好累好累,她隻想就這樣蜷縮在暖被裏,緊閉著眼,環抱著自己,逃避麵對殘酷的現實。


    再一會兒就好,再一下下就好,然後她就會起身,去做她該做的事。


    她閉著眼,唿吸,控製自己的情緒。


    驀地,男人的聲響起。


    她屏住了氣息,以為自己聽錯,可那說話聲仍在。


    那人壓低了聲嗓,又隔著門窗,聽不清,但那是他的聲音。


    既期待又害怕的,她緩緩睜開了眼。


    他的聲還在,低低的,就在窗門外。


    溫柔看著前方陌生的鬥室,聽著他低啞沉穩的和另一個男人對談的話語,從門縫中漏了進來。


    一顆心,微微的顫。


    慢慢的,她撐起自己,背上的傷很疼,讓她倒抽了口氣,瞬間有些頭暈目眩,可她還是忍著痛披上了衣,下床緩步來到門邊。


    那門半掩著,門外是一小院。


    門外的天光有些亮,刺著眼,她抬手遮光,眨了幾次眼,才能看清眼前。


    小小的院子裏,讓人種滿了無數紅花,紅花沒有葉,隻有筆直的綠梗,和在其上朵朵怒放的豔紅。


    清風徐來,讓紅花搖曳。


    秦老板提著水桶,拿勺子舀著水,澆著花。


    而他,就站在那男人身邊。


    一雙眼莫名的又熱了,幾不敢眨眼,直到看見了,狂亂的心,才稍稍定了下來,才有辦法確定,腦海裏浮現的記憶,不是虛幻。


    心一鬆,腳就軟,她站不住,忙伸手抓住門板穩住自己。


    門板一動,兩個男人同時抬眼朝她看來。


    他在眨眼間,來到眼前,伸手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怎麽起來了?」


    「沒,我隻是……」她說不出口真實的原因,話尾就這樣消散。


    他沒追問,隻抱著她往茅房走,發現他想帶她去哪,溫柔瞬間紅了臉,「等等……我不是……」


    「不是什麽?」他對她挑眉。


    她羞到不行,更加說不出口,隻能趕著在他打開茅房門之前,匆匆道:「你放我下來……」


    他沒放,他堅持開了茅房的門。


    「周慶——」她滿臉通紅,忙揪著他的衣襟道:「我自己可以……你別同我進……」


    他進了,還關上了門。


    那茅房很幹淨,事實上幾乎一塵不染,還放著香球,木製的恭桶更是被刷洗得幹幹淨淨,沒有一點味道。


    她羞得無以複加,可他一點也不介意,隻把她抱到了恭桶上,替她撩起了衣裙。


    「你在這……我沒辦法……」


    「我知道。」他眼也不眨的說著,把她的衣裙抓撩在她膝腿上,讓她自己抓著,「我就在門外,你不舒服就喊一聲。」


    溫柔麵紅耳赤的點點頭,那男人這才起身開門走出去。


    說真的,昏睡了這麽久,她並非真的不想解手,可怎樣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處理,但那男人這幾日都這般,她的衣在那晚被畏畏抓破了、染了血,他不知從哪弄來了女裝,替她穿上,非但如此,這些天他一直顧著她,還為她換藥、擦澡、洗腳,隻差沒幫著她解手,最後這事她不肯讓,他沒有和她爭辯,隻給她一個選擇,就是屏風後麵的恭桶。


    起初,她還以為會有丫鬟或小廝來幫忙處理那些穢物,等她情況稍微好轉之後,才發現這兒沒有別的人,那些穢物都是他自個兒拿去清理的,讓她萬般震驚,又羞又窘,再也不肯在那兒解手,怎麽樣也要自己撐著走到茅房。


    也難怪他誤會她是想要解手。


    她很想開口叫他走遠些,但她清楚他不會聽,於是隻能坐在這恭桶上,萬分羞窘的快速解決,以防他以為她昏倒在這裏又跑進來查看。


    等處理完該處理的,她開門走出去,果然他仍站在那裏,手上拿了一盆溫水讓她洗手,她洗完手後,他還拿了幹布幫她擦手,再將她抱了起來。


    「我自己可以……」


    見她滿臉羞窘,他邊走邊說:「你知道,這沒什麽,是人都會吃喝拉撒睡的。」


    她不想和他爭辯這個,隻能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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