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何老板也要在城外蓋碼頭倉庫,聽說開出的工錢足足比咱們的多了一倍。」


    聞言,她隻道:「可否麻煩東叔把去年碼頭的帳本調來,這事我再琢磨琢磨。」


    「我一早已備好了。」倉庫管事迴頭朝身後低著頭的少年招招手,那少年立刻抱著成山的帳本奔了上來。


    「送我書房去——」


    她話聲未落,少年轉身就走,因他動作太匆匆,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忽地察覺那少年身形有些眼熟。


    「等等!」


    少年一僵,停下腳步,仍低垂著腦袋。


    「你叫什麽名字?」這小子還真當她眼瞎了嗎?


    少年抱著帳本,遲疑了一下,方深吸了口氣,把頭抬起來,用那烏黑的大眼看著她,卻仍緊抿著唇。


    她挑眉看著他,他心虛的撇開了眼。


    一旁倉庫管事見了,忙上前幫腔,道:「爺,這小子是我上月新征來的人,也姓溫,叫溫二,他平時挺機靈的,大概是第一次見您,緊張。」


    這小子還真敢。


    見他滿臉冒大汗,她沒多為難他,隻開口道。


    「溫二,你懂得算帳?」


    見她似要放他過,少年忙點頭迴道。


    「懂,我懂。」


    溫柔看著他,想想這小子挑了倉庫,還是碼頭那兒的倉庫去,八成是想說待在那兒,不太可能會碰著她,誰知會被找來搬帳本。


    雲香說他才同邱叔說,可東叔說他上月就來,瞧他曬得一臉黑,顯然已經偷偷跑去做了一段時間。


    也虧得他這大少爺能耐得住被人這樣支來喚去的。


    想來,他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說真的,她也不是想攔著他,隻是他娘羅嗦得緊,本巴望著這唯一的兒子能上京考個功名迴來,他既然有那決心學商,還如她這般,偷著來也要做,那就看著辦吧。


    看著那緊張得滿頭大汗的少年,她開口道。


    「東叔經驗老道,很會帶人,能學多少,就得看你自己,你可得好好珍惜。」


    「溫二知道!」少年大眼一亮,知她答應了,忙大聲應道:「謝溫老板!」


    「把帳本放書房裏去吧。」她一擺手,讓他去。


    溫二露出燦笑,立刻抱著帳本,咚咚咚的去了書房。


    倉庫的管事帶著那少年走了,另一名管事又匆匆走上前來,然後又一名,再一名,直到她在椅子上坐下之後,來來往往的管事們依然川流不息。


    早上多是紡織與貨運相關的管事,到了午後,管事們換了一批,專門經管米糧商行與南北雜貨,教她忙得昏頭轉向。


    她認分的處理著手邊的事情,查看著帳本。


    時間,匆匆而逝,一眨眼,又有人來喚她。


    「爺,張同知派人送了信來。」


    她聞聲,迴神看見那躬身將一封信函往前遞的夥計,才發現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她伸手接過信函,拆開一看,隻見裏麵寫了簡單幾個字,她秀眉微挑,開口交代,「張同知改了今晚飯局的地點,請陸義備車,我一會兒就來。」


    「是。」夥計聽了,立刻迴身跑去通知陸義。


    溫柔深吸口氣,再次翻查手中的帳目,確定了一件事之後,這才合上那帳本,起身出門。


    陸義在門口等著她,在她上車時,問:「爺要去哪?」


    「迎春閣。」


    她眼也不眨的看著陸義說,眼前的男人眉又擰,他頓了一頓,最終仍是忍不住的低聲開口。


    「你真要這麽做?」


    「我真要這麽做。」她直視著眼前這一直以來,待她如親妹子的男人,定定的迴。


    陸義緊蹙著眉,見她一臉堅定,知道多說無益,他點點頭,隻是替她掀開車後的門簾,她上車時,他放下門簾,不著痕跡的借著門簾的遮擋,將一小紙卷塞到了她手裏。


    溫柔握著那紙卷,沒急著看,隻倚著小窗看著外頭飛逝的景色。陸義習慣沿著河岸走,雖然得繞點路,但這兒街道較寬,較不易塞在路上,被耽擱了時間。


    天黑之後,水上人家陸續點亮了燈火,河上水麵亮得有如天上星子一般。


    這是座繁華的城,即便已經天黑,依然有不少人在碼頭邊擺著小攤,賣著熱食。


    看著那些三兩成群,圍坐在小攤旁吃飯的碼頭工人,她握著手中的小紙卷,心頭再次抽緊。


    三年前,她問周慶到底要她做什麽時,他沒馬上迴,隻說等時候到了她就知道。


    前兩個月,她還不知他想幹啥,可半年後,她就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真正的大老板。


    起初,是因為她在碼頭廢墟旁,遇見一位流落街頭的溫家老仆,她不忍心就將其帶了迴來,然後丘叔帶迴來了第二個,陸義撿了第三個,就連翠姨也把一位舊識給領了迴來,不是每個人都夠機靈在第一時間,能搶到值錢的東西抵工錢,這些仆傭,老來丟了工作,人家也不雇老傭,隻能流落街頭。


    有些人,當初是牙行牽線來的,身上還與溫家有契,大多的人老家都在鄉下,家裏頭都有家眷,有兒有女要養,可老家窮山惡水,若真能養活,他們一開始也不會離鄉背井到城裏來了。


    除了仆人,還有工人,溫家垮了,也間接教大批人失去工作,若隻垮了一個溫家,或許找工作還不難,但吳家與王家也垮了。


    溫、吳、王三家都是大商,吳家雖在揚州,可在這城裏,本也雇了大批在地人手,加上被牽連倒債,不得不關門歇業的小商家,一夜之間,這城裏就多出了數千名待業工人。


    除了少部分的管事與掌櫃,大多數的人,不是織工繡娘,就都是碼頭工、搬運工之類的苦力,太多的人力,太少的工作,讓奸商開了賊心,瞬間將工資直直往下落,畢竟你若不做這工,可還有千百個人等著做你的工作。


    不少人因此流離失所,她見了不忍心,把城外先前一處因為地處偏遠賣不掉的倉庫,改成了工坊,收留了一部分的工人,可她沒有多的錢,隻能承諾工錢得等攢了錢之後才會給,可至少留在這兒,能有飯吃。


    一開始,來她這兒的人不多,可再怎麽不濟,這是個工作,至少能夠糊口,漸漸的人就多了起來。


    她對外以男裝示人,宣稱她溫子意是溫家的遠房親戚。


    人都知溫子意不忍溫家孤兒寡母流落街頭,才出麵收留。


    幸好她之前有妥善處理債款,才沒讓人來找她麻煩,也因為如此,溫家的老工、舊仆看溫子意收容了溫家母子和老仆,找不到工作之餘,也就聚集了過來,她對那些仆傭做過的事,沒有計較,她看過帳本,知道她爹如何克扣這些仆傭與管事。


    更重要的是,她很快就發現,那些管事們,才有真門路,他們一輩子在城裏打滾,有奸巧的,也有實誠的,但無論哪樣的性格,都是有兩把刷子,才能待在這三家,做到管事這個位置。


    他們知道怎麽做生意,如何去鑽營。


    她將這些管事收為己用,那幾位管事,把之前擅長的買賣全帶了過來。


    她本身懂布料生意,是因為邱叔教的,溫家本就是以紡織起家,王家是糧商,吳家除了貨運,還經營南北雜貨。


    她有了人,有了門路,但她沒有足夠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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