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半島東南一隅之地,有一地處偏僻的小村莊。


    其臨瀾江而建,屋舍錯落,山清水秀。


    農夫、獵戶、漁夫等村民,往來其間。在這紛爭不止的世道中,呈現著一派難得的寧靜。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之者乎?”


    “諸位,可知此一言,何也?”


    村中有草堂私塾,朗朗讀書聲之後,有夫子發問。


    “夫子,我知道!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草堂中,多是稚齡學童,一聽夫子發問,大多低頭囁啜不語,顯然是把夫子教的忘光了。但人群中總會有拔尖的,坐在前排一個身著絲綢,顯然出身不俗的學童趾高氣昂地左右顧盼之後,傲然地說出了正確答案。


    “嗬嗬,好,陳禮答對了。大家要多向陳禮學習,溫故而知新,下了學也要多溫習功課,知道嗎?”


    夫子欣慰地笑了,捋著稀疏的白胡子,搖頭晃腦地借題發揮,囑咐眾位學子用功讀書。


    “那有誰知道,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隨後,夫子又搖頭晃腦地接著發問。


    “陳禮,莫說。你的功課乃是小庠之首,已經足以升入中庠,就把作答的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吧。”


    話音剛落,便見方才作答,比較愛表現的陳禮又要發言,忙伸手虛按,笑嗬嗬地出言製止。那看陳禮的目光,仿佛是藝術家在看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充滿溫和的師愛。


    “己所欲不,勿施於人。此乃孔聖最著名的聖言之一,老夫已經教過多次,就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嗎?”


    然而,這一屆的學生顯然不好帶。。夫子見沒人主動舉手作答,便隨機點了幾名學生起身作答。


    誰知,竟全是支支吾吾的草包,無一人能答。


    “哼!你們幾個,今日迴去,將論語抄寫十遍!明日若還是不懂,束修退還,讓父母領迴,不是讀書的料,不要浪費時間。”


    夫子生氣,出言嗬斥。


    接著,他又點了兩名學童,還是不答不出,其中一個學童生來膽小,竟然急哭了。


    不過夫子頑固,沒有人情味,見學童被嚇哭,沒有適可而止,反而大怒,還要繼續點名,一副不罷休的架勢。


    隻見他眯起眼睛,掃視列席,目光所及,眾位學童紛紛低頭,有些都快要鑽到桌子底下了。


    “嗯?!”


    突然,夫子目光一寒。


    “陳蟾,你來作答。”


    隻見最後一排靠窗角落,坐著一個托腮皺眉,眼看窗外,神遊天外的少年學童。


    “陳蟾,起來作答。”


    “陳蟾!”


    這少年學童顯然神遊頗遠,似乎完全聽不到夫子的唿喊,夫子連續唿喚兩聲都沒反應。


    直到夫子一聲怒喝,他卻才慢悠悠地起身,十分敷衍地做了個揖,問道:“夫子所問何事?”


    “你!”


    夫子氣得扯斷了一根胡須,疼得咧嘴。


    “陳蟾!你給我滾出學堂!”


    夫子真的怒了,麵色漲紅,指著門外厲聲喝道。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夫子,你想滾出去嗎?”


    少年冷笑反問,站得筆直,紋絲不動。


    “你!”


    夫子愕然,沒反應過來。


    少年露出一絲譏諷,繼續說道:“夫子,你自己不想滾出去,己所不欲。就不要讓別人滾,知道嗎?勿施於人呐。這是聖人聖言,夫子,我說的對嗎?”


    夫子語塞,渾身顫抖,指著少年險些吐血,隨後朝少年丟出手中書籍,怒不可遏地喝道:“陳蟾!滾!滾出老夫的學堂!永遠不得踏入半步!”


    “哼!滾就滾!惡心的陳氏,不配教聖人之言!我也不屑於聽!記住了老頭!我叫周蟾!姓周!不姓陳!”


    少年被書本砸了頭,也怒了。


    夫子聞言一怔,卻不怒了,反而一聲冷笑,道:“嗬嗬,陳蟾!你父親周星,據城謀逆,罔顧百姓生死,是為不忠不義。又為我陳氏贅婿,深受陳氏大恩,卻不知圖報,乃無情無性!”


    “虧得你母親乃我陳氏族親,我陳氏仁善,念你年幼,不做計較,還賜你陳姓,讓你在此隱姓存活。你這小娃娃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如此出言不遜,當真是不知所謂的畜生,和你那父親一模一樣!”


    “你放屁!我父親乃是英雄!你們陳氏才是逆賊!”


    陳蟾聽得氣血上湧,攥著拳頭大聲反駁。


    “嗬嗬,無知小兒,老夫沒工夫在這裏和你多說。滾出去,永遠不要踏足學堂,迴去安安分分做一個佃戶農夫,便是陳氏對你最大的寬容與恩賜。”


    夫子搖頭,再次指著門外,語氣冷淡,高高在上仿佛在施舍。


    滿堂學童也都看著,大多如陳禮一般,盯著陳蟾,神情鄙夷。


    因為此村雖然名為“無姓村”,實則大多是廣南陳氏的末枝旁親,不管是不是姓陳,多以陳氏為傲。


    “我周蟾,一定會報仇!”


    少年意氣,但終究臉皮薄,見眾目睽睽,不由心中打起退堂鼓,撂下一句狠話便要轉身離去。


    啪!


    不料,剛轉身,還沒看清楚,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巴掌給抽了迴去,跌坐在地。


    “小、小姨???”


    陳蟾懵圈,捂著臉頰剛要發怒,便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啊,不知賢野小姐光臨寒舍,老朽有失遠迎。”


    這時,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夫子也見到了來人,大驚失色,三步並作兩步,慌忙上前行禮。


    然而,他麵前之人,卻隻是個俊秀的女子。


    一個不同尋常胭脂,特立獨行的女子。


    一頭利落短發,一身黑衣白袍,五官精致,俊美無雙,甚至讓人生出雌雄莫辨的感覺。


    “老東西,你滿嘴仁義道德,卻一身功名銅臭,尖酸刻薄毫無為人師表的德行。滾出去吧,永遠不得踏足無姓村,我明天要換個夫子來教書。”


    她的聲音如鈴聲悅耳,她說出來的話卻震撼全場,毫不客氣地給夫子下了逐客令。


    “賢野小姐,我……”


    “滾!”


    夫子愕然,隨即想要出言辯解,不想那女子顯然是個沒有耐心的人,隻見她一拂袖,夫子整個人便破窗飛出,隻留下漸漸遠去的慘叫聲。


    “諸位小朋友,今日夫子身體有恙,提前放學咯。都迴家吧,路上不許貪玩,知道嗎?”


    隨後,女子對著被嚇傻的學童們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一番可藹可親的叮囑之後,學童們非常乖巧地走出了學堂,提前歸家。


    “小姨。”


    陳蟾沒有走,因為陳賢野顯然是來找他的。


    他也很乖巧,規規矩矩地站著。


    一邊臉頰上的手印,紅彤彤的很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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