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這麽說來你父親大山君雖惡不大,倒也情有可原。”


    李伯都聽完,眼中異彩連連。


    他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


    “那神道的詭異我也見過,為眾生信仰業力所在,七情六欲盡在其中。信仰越廣,墮落越深,非心誌超凡者不可抵禦。大山君乃羅浮共尊之神,行雲布雨,恩澤百姓千年,信仰不可謂不廣泛。想來大山君受到的詭道侵蝕也要比其他神官恐怖的多,但大山君卻能壯士斷腕,寧願將自身釘鎖在飛雲山巔,也不願墮落成魔,遺禍世間,其仁善之心讓人欽佩。”


    同時他也不由對這位素未謀麵的飛雲山君升起幾分敬意。


    “虎師明鑒,還請虎師施以援手。如今父親性命所係,便在此二法之上,隻有以此二法練就第二真身,父親才能舍棄舊身,斬去纏身的詭異,重獲新生。”


    敖龍依聽得李伯都的認同,雙目不由微微泛紅,堂堂龍女竟是一下子跪了下去。


    “此二法是殘法,對我來說將其補全不難。”


    李伯都沉吟片刻,緩緩說道。


    “真的?!”


    敖龍依大喜。


    “但我不準備將此邪法給你,你可能不知道,完整的邪法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歹毒、可怕。這哪裏是修第二真身,這根本就是祭煉不道邪王的邪道至法。”


    誰知李伯都神情卻是突然一冷,潑了她一盆冷水,眼神幽幽地繼續說道:“一滴精血,一滴精魄沒什麽,你父親的確可以補償。但三魂七魄命運之所係,不是兒戲。日後這些被你父親取了精血精魄的生靈,都會成為不道邪王的祭品,永世沉淪,不得超生。”


    “這……”


    敖龍依聞言怔住了,睜大了雙眼,隨後俏臉慘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李伯都沒有說話,仔細看她神情變化。


    隨後在敖龍依不知所措時,他的神情恢複了最初的溫和,道:“不過我可以將邪法化為聖法,去其糟粕,取其精粹,形成真正的第二真身法門。隻是你要等上不少時日,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五月,說不準。”


    “這……”


    敖龍依又怔住了,大悲大喜,實在刺激,讓她小嘴張了又閉,一時失神說不出話來。


    待其迴過神來時,李伯都早已閉目入定。


    敖龍依的小臉蛋白了紅,紅了白,眼中陣陣歡喜,又有些惱怒,最後隻咬著紅唇,惡狠狠地瞪了李伯都一眼,暗罵一句:“混蛋!”


    ……


    “賤人!”


    殊不知,台下也有一個女人在罵人。


    說錯了,是女妖精在罵女妖精。


    薛寶女咬牙切齒,盯著講經台上的隔音術界,滿是醋意,怨氣衝天。手中黑鋼矛被握得梆梆作響,身後蠍尾毒汁濃鬱,垂然欲滴。


    身上更是籠罩著森然妖氣,氣息恐怖。


    坤主、一道等眾妖不敢作聲,紛紛故作忙碌,有假裝打坐的,有低頭數螞蟻的,也有看天發呆的,就是沒人敢去看薛寶女一眼,生怕殃及池魚。


    女心矛捅人很疼,倒馬毒更是能讓人痛不欲生,他們不想嚐試。


    “咦!馬老六又去哪裏了?這幾日怎麽老是見他早早下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倒是人族弟子那邊由於隔得比較遠,沒注意到這邊的事,隻聽得那個話最多的二狗蛋,咋唿唿的聲音響起,傳到了這邊,吸引了眾妖的注意。


    “哈哈,還能有啥事,許是耐不住修煉的枯燥,跑下山陪自家婆娘去了唄。”


    “不爭氣的東西,白瞎了自身靈根,不知珍惜這世人求之不得的仙緣!看看人家大牛兄弟,那麽笨,可人家夜以繼日,勤修不輟,如今都已經快悟出自己的道了。”


    “唉,人各有誌,虎師都不說什麽,咱們管他幹嘛。嘿嘿,實在看不下去,等大牛入道,讓大牛揍他一頓便是,教他知恥而後勇。”


    “對,管他作甚,都是大人了,無需替他操心。咱們還是繼續說說虎師之前講的保命三法吧,我有一個想法,是不是可以逆推翳妖術,讓我等人族可以暫時擁有妖族的氣息……”


    隨後,眾人三言兩語議論起來,但很快便又迴到了討論修煉上麵。


    隻有發出疑問的二狗蛋,在低聲嘟囔:“迴家陪婆娘?我怎麽覺得這潑皮是去找人賭博了?聽說這馬老六此前是個嗜賭如命的賭鬼……”


    與此同時,山下桃源穀。


    “馬家妹子,你真是好福氣。孩子孝順,孩子他爹又是有靈根的修行者,日後可得有享不盡的福咯,說不得哪天老馬給你帶迴來一顆靈丹妙藥,和他一同飛升成仙也說不準咧。”


    此時正是收花生的季節,一株株結了碩果累累的花生被人們從地裏拔出來,在曬穀的空地上壘成好高的一堆堆。


    馬六六的媳婦正和桃源穀裏的婦女們坐在花生堆前,一起掰花生,一起嘮嗑。


    如今的桃源穀,約莫兩千人口,都是逃難、避難,飽受過亂世苦難的可憐人。他們進了桃源穀便恍若得到了新生,絕大多數人在經曆了外麵的殘酷之後,明白平淡的可貴,所以對目前安寧的生活感到異常滿足。


    不過人都是向前看的,是有欲望的。


    平淡之中,亦有攀比。


    在桃源穀裏,最為顯貴的,不是當官發財,而是上山修仙。


    人人想修仙,奈何七難水門難渡,這桃源穀中陸陸續續竟隻有十一人有修道資質,通過了水門考驗,得入講經山。


    其他人臨淵羨魚,隻能隨穀中殘疾的武師學學強身健體之術,聊慰向道之心。而那拜入講經山的十一人,不論此前是屠夫、賭鬼還是七八歲稚童,自然也都成了桃源穀中人人敬仰羨慕的對象。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在這桃源穀裏便是“一人上山,全家仙氣”。


    馬家便是如此。


    原本馬六六隻是個嗜賭如命的潑皮,進入桃源穀後也是全靠自家媳婦勤懇持家,他則每日無所事事、吊兒郎當,不是在穀東吹牛口嗨,就是在穀西掏蛋摸蛇,甚至多次攛掇穀中青少年賭博,常被穀中百姓指摘,罵作“懶鬼潑皮”。


    隻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就這懶鬼潑皮,竟在那個晚上一步登天,上了講經山,拜入了傳說中庇護桃源的虎師座下,成了一名世人敬仰的“修仙者”。


    一時間,馬六六在穀中的地位兩級反轉,往日裏那些瞧不上他的,紛紛登門獻殷勤,嘴裏滿是讚譽的話,唿他為“馬爺”不說,開口便是什麽“骨骼清奇,命格不凡”,閉口便是“遠遠觀之,仙氣如煙”。


    聽得馬六六是飄飄欲仙,好不得意。


    甚至有媒婆還私底下偷偷給他介紹小妾,簡直把他樂瘋了。


    若不是怕自家婆娘潑辣,他當場就要應下。


    三妻四妾啊,哪個男人不想?


    當然,這些都隻是馬六六的想法,他媳婦自然不知。


    “嗬嗬,李嬸淨瞎說。就他那憊懶的性子,哪裏能成仙?我隻盼他好好學本事,給孩子做個榜樣,日後若是孩子也能上山修行,那才是開心哩。至於那些什麽靈丹妙藥,都是傳說,我哪有這福分。”


    馬家媳婦嘴上埋汰,臉上卻掛著幸福的笑意。


    雖說自家男人自修仙之後,也從不幫襯家裏活計。但好歹是做了正事,不似以往那般遊手好閑,讓人說閑話。


    她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女人家,所奢望的,也就這麽簡單罷了。


    “咦,對了馬家妹子,這些時日怎不見你家馬爺下山呀?都有好些時日沒見的馬爺了吧?”


    這時,突然有一位大媽問道。


    “嘖,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我家那口子說了,人家這叫閉關!馬家妹子你說是不是?馬爺是在山上閉關修煉對吧?”


    馬家媳婦還沒說話,旁邊另一位大媽就幫她迴答了,一副懂得很多的模樣。


    隻是沒人看到馬家媳婦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馬六六的確和她說了近期修煉緊要關頭,會在山上閉關。但她深知自己男人的性子,不是個耐得住枯寂的人,以往也有說過修煉不下山,但最多不過三天便會下山。


    可這一次,已有半月未歸,連隔壁王家的小明都迴來過兩三次。


    “許是當家的沉浸修煉,忘了時日吧。”


    馬家媳婦心裏默默道。


    而此時,就在離桃源穀幾十裏外的一個小鎮中。


    馬六六正在一家賭坊裏,享受著賭王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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