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瑤木然抬頭,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生機,猶如行屍走肉。


    陳賢霸的手段,過於殘忍變態,已經生生將她的精神摧毀。


    尤其是最後陳賢霸命人從她懷中搶走她的孩子,按住她,當著她的麵一寸一寸把孩子的骨頭捏碎時,她就已經跟著“死”了。


    “不說也沒事,我會扒光你的衣服,於徐聞城外以你肉身布施,渡化城中所有鰥夫乞丐。而你男人和孩子的人頭,會一直看著。”


    陳賢霸仰頭,淡淡地說出恐怖的惡魔之語。


    黃玉瑤灰暗的雙眸,本能地閃過一絲驚懼,雙手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小山君已經扭曲不成人形的屍體。但是,也隻是這樣了,她已經生無可戀,絕望到極致的人,不在乎身體的苦難。


    “你有兩位兄長,黃玉郎,連雲郡龍岩縣縣令。黃玉男,剛封的侍詔翰林。你若召來虎妖,我同樣允許他們死得幹脆些。”


    陳賢霸繼續開口,嘴角掛著笑。


    他沒有說什麽“放他們一條生路”之類的話,因為不屑。


    他隻是在玩而已。


    果然,血濃於水。


    “禽獸……”


    黃玉瑤聽到兩位兄長,灰暗的雙眸恢複了些許生氣,隨後充滿無邊的仇恨。


    她微微張口,天性單純的她,甚至連罵人也隻是這種不痛不癢的程度。


    “哈哈哈。”


    陳賢霸見此,反而更加興奮。


    玩弄一個徹底絕望的女人沒意思。


    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是玩弄別人的希望。


    “召來虎妖,我說到做到。不然我保證,你和你那兩位兄長接下來的處境會超乎你的想象。或許把你們兄妹三人圈養起來,當做豬玀來養,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賢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興致勃勃地認真思索道。


    “……”


    這恐怖的話,讓院子裏剛剛完成助紂為虐惡行的親兵們,都是笑容一頓,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悚之色。


    唯有陳賢霸身邊的校尉陳野,跟著露出一絲獰笑,崇拜地看向自己的主公。


    這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主公,追隨這樣的主公,他們這些出身微末的武夫,不僅可以獲取榮華富貴,更可以為所欲為,將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朱門之人踩在腳下,肆意淩辱。


    “嗯?”


    忽然,陳賢霸微微詫異。


    因為他看到那個無助的女人神色有了些許變化。


    “我可以召喚山君,但我不信你。”


    黃玉瑤的身軀不知何時停止了顫抖,她眼中依舊是無邊的怨恨,但卻呈現出一種極致崩潰之後的平靜。


    “哈哈哈,你這女人,現在看起來有些意思了。”


    “不過,你信不信我,有區別嗎?”


    這種平靜,讓陳賢霸不由露出一絲欣賞,但並不想影響他的初衷。


    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


    到最後,就沒有不屈服於他的。


    甚至有些會無可救藥地愛上他這個仇人。


    “……”


    黃玉瑤沒有迴答,深深地看了一眼陳賢霸,隨後慢慢地將懷中小山君的屍體放在地上,沾血的素手,輕輕拂過小山君那清澈中充滿痛苦、恐懼又迷茫的雙眼。


    他才三歲。


    他見過最壞的事,大概就是娘親不讓他多吃糕點。


    他感受到最疼的事,也隻是不聽話時,娘親打屁股。


    他才三歲啊!


    鏘!


    陳野見黃玉瑤起身,獰笑著拔出長刀,卻被陳賢霸製止了。


    “女人,你要去哪?”


    陳賢霸饒有興致地問道。


    “拿召喚山君的信物。”


    黃玉瑤平靜地迴答道。


    她似乎腿麻了,起身時一個踉蹌,撲倒在鋪滿碎石的地上。


    碎石劃破她的手掌,在她起身後,不斷滴血。


    她一步一步,踩著滿地血水,跨過黃府中人的屍體,又穿過一個個淫笑的士卒,踏上台階,從陳賢霸身邊走過。


    那嬌弱的身軀,搖搖晃晃,仿佛風中柔柳,走進了一片黑暗的黃府廳堂。


    陳野想要跟去,卻被陳賢霸擺擺手製止。


    還是那句話,他在玩。


    “主公,不對!”


    半刻鍾後,陳野神色一變,率幾名士卒快步進了廳堂。


    廳堂昏暗,隻有牌位下兩側點著兩根蠟燭。


    燭光中,一個女人倒在血泊中,手中是一把短刀。


    “主公恕罪!”


    陳賢霸也進來了,陳野等人慌忙跪地請罪。


    “嗯,好狠的女人。”


    陳賢霸蹲下看了看黃玉瑤那幾乎割斷一半的脖子,發出一聲讚歎。


    “不過,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那頭虎妖嗎?真是個天真可愛的女人,哈哈哈。”


    陳賢霸在心滿意足的狂笑著離去。


    臨走時,他乜斜地看了一眼廳堂上的牌位,露出一抹輕笑,發出了一道人神共憤的命令。


    “來人,將這女人的屍體,壓在外麵所有男人的下麵。”


    轟隆隆!


    夜間大雨,仿佛天哭。


    雨水磅礴,卻怎麽也衝刷不掉黃府的血。


    一道雷光閃過,照亮黃府廳堂。


    一抹金光反射,是那先祖靈位。


    上書:瀾江冬官水正之神位。


    轟隆隆!


    雷聲大作,也照亮了陰森的城隍廟。


    廟中城隍神像,滿身裂痕,仿佛隨時會崩碎。


    這雨,下了一夜。


    當翌日一縷朝陽照進黃府時,依舊是滿地暗紅,血腥之氣彌漫,周圍三五條街皆可聞。


    花園裏,在黃玉瑤起身時摔倒的地方,有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奇異紋路。


    像刻著一根羽毛。


    這一日,徐聞百姓噤聲。


    想議論,但不敢。


    隻因“黃府慘案”,過於駭人。


    一百三十四口人,在一夜之間死於非命,而且據說個個死相可怖,慘不忍睹。


    不日,縣衙發出布告。


    “黃府大惡,暗通妖魔,欲趁此家國動蕩之際,引妖魔入城,吞食城中百姓以飼魔。幸得定南將軍提早發覺,不辭辛勞,連夜誅惡,庇護徐聞於綢繆之間……”


    有人信,更多人不信。


    徐聞百姓,自“縣令殉國,夫子浩然”之後,對陳賢霸這個定南將軍多為仇視。


    他們寧願相信摳門的黃員外開倉放糧,也不相信萬惡的陳賢霸為民請命。


    “你瘋了!現在迴黃府找死嗎?!”


    人群中,二狗蛋死死地拉住了一個黝黑漢子,將其拉到一處牆角。


    “放開我!我要迴去找我娘!”


    大牛雙目通體,麵目猙獰。


    “大牛兄弟,冷靜!你現在迴去,萬一碰到陳外那條惡虎的手下,那就是羊入虎口知道嗎?!”


    二狗蛋嚇一跳,趕忙鬆開大牛,卻還是繼續勸說著。


    “滾!若不是你!我昨晚就不會離開黃府!我娘就不會死!我!”


    大牛此時悲怒交加,心急如焚,見二狗蛋還要阻攔,直接一隻手抓住二狗蛋的衣領,將其拎起,一隻手舉起拳頭,惡狠狠地怒喝道。


    那模樣,仿佛要吃人。


    但最終那拳頭還是沒有落下。


    “行行行,怕了你,我不攔你,請!”


    二狗蛋被嚇到,舉起雙手投降。


    大牛喘著粗氣,轉身朝黃府飛奔而去。


    “我呸!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昨天你追我到城外掉進坑裏崴了腳,我好心救你上來,還請你喝了個酒,你一杯就倒與我何幹?嗬嗬,昨夜你在府中又如何?連真氣都沒修煉出來的莽夫,有個屁用,給黃府裏添一具屍體,給陳氏惡虎多加一個人頭功勞罷了。”


    “不知天高地厚!死了活該!”


    大牛走後,二狗蛋氣憤地朝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罵罵咧咧。


    隻是晃著晃著,卻不由自主地往此時人人避之不及的黃府晃去。


    這天夜裏,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黃府後門走出,其中一個人身上背著一具屍體。


    第三日,徐聞縣城裏傳出一個驚悚的鬼話。


    據說黃府夜裏有女人在哭,也有人說是聽見有人在笑,還有更夫說看到黃府屋頂上,有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在哄孩子,飄來飄去,脖子似乎是斷的。


    此外,徐聞還出了一件不祥的事。


    那便是城隍爺的金身碎了。


    這讓很多百姓驚懼,因為自帝朢“一言毀神道”之後,已有多個地方發生神明化作邪祟,屠城吃人,詭異恐怖,連朝廷鎮魔司,仙佛兩道都束手無策。


    一時間,人心惶惶,每日提心吊膽。


    有商賈、望族之流,舉家搬遷,甚至連新上任的縣令都掛印而去,不知所蹤。


    不過大多數徐聞百姓依舊繼續生活。


    黃府慘案、城隍碎裂,這些事聽著駭人,但這樣的事放在如今的九州天下,微不足道。


    這紛爭的亂世,軍閥割據,神道化邪,妖魔出世,每天無辜死去的人,不知凡幾。即便是神明、修士,也每日都在隕落。


    區區一百三十四口人,又算得了什麽?


    無邊苦海中一朵細微的浪花罷了。


    ……


    “父親,你早點休息。時辰快到了,孩兒要上山聽虎師講經。”


    桃源穀,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且安寧。


    此時,月盤剛剛升起,吃過晚飯的王小明在門口與父親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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