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四年。


    很亂的一年。


    蟒龍入朝,天下諸侯並起,開啟天下紛爭之始。


    這一年,百姓最苦。


    然而,這僅僅隻是開始。


    這天很冷,雷州城外卻很熱鬧。


    意欲稱霸雷州三府的陳賢霸,命大軍伐了雷州城南門外的竹林,設“止戈宴”,宴請雷州群雄。


    “綏南校尉到!”


    在小兵的通報聲中,鄭進攜麾下兩員猛將鄭方、李季,施施然,大方方,走進了這暗地裏被百姓傳為“鴻門宴”的殺機四伏之地。


    “嘿,鄭文武,我還以為你不敢來。”


    陳賢霸從主位上起身,眼神裏露出些許意外。


    “哈,我鄭氏子弟,光明磊落,又不是逆賊,吃個飯而已,有何不敢?”


    鄭進灑然一笑,直接坐到左手第一位,隨後毫不客氣地揶揄道:“況且,你也不是陳氏之龍。”


    這似乎戳到了陳賢霸的痛處,讓他目光微微一沉,但並未過多計較,反而大手一揮,吩咐道:“不愧是能文能武鄭文武,能說!來人,上酒!”


    “嗬嗬,請!”


    兩位沙場死敵,共同舉杯,相談甚歡,一時間竟讓後麵來的人分不清兩人到底是敵是友。


    “韓氏,霞山伯世子,韓君公子到!”


    “符氏,雒越伯世子,符龍公子到!”


    “雷水四幫到!”


    “洪靑堂到!”


    不多時,賓客滿座。


    有雷州世族俊傑,也有趁亂崛起的民間勢力,皆是一時龍蛇,個個不凡。


    “見過鄭兄。”


    其中韓氏、符氏等世族子弟,雖然各有結盟,但此時共同麵對陳氏,不由自主地皆以坐擁五城之地的鄭進為首,也不看陳賢霸的臉色,上前敬酒、攀談。


    “鄭兄如何看此宴?”


    霞山伯世子韓君,人如其名,若謙謙君子,隻是不經意間眨眼,瞳孔中閃過道道符光,神秘莫測。


    此方世界,自盛皇太祖之後,人道獨尊,故而仙神兩道有了不成文的禁忌,不得幹涉人道之爭。但此“仙神”不是真仙神,依舊是人,所以免不了無形中影響著人道的糾紛。


    陳氏之所以一家獨大,除了族中六座靠山之外,還有龍恩寺和白雲觀的原因。


    陳氏一門壓兩宗,皆是廣南第一。


    但這廣南,又不止這一寺一觀。


    其他世族,也有仙神背景。


    比如鄭氏,每一代都有嫡係入朝元山,為一言觀門人。


    再比如眼前的韓君,一身符水修為,他韓氏背靠的,乃是明福山的“符水洞天”,曾經力壓白雲觀的廣南第一觀,如今仍然是昭昭有名的南壇符籙第一宗。


    “韓兄何必多此一問?虎狼之輩設宴,還能吃素不成?”


    鄭進還未作答,一旁的雒越伯世子符龍已經冷笑作答。


    符氏,乃寶積寺的世俗門庭,實力不容小覷。


    而寶積寺,則是聲名僅次於龍恩寺的佛門古寺,曆史比龍恩寺更為悠久。


    “嗬嗬,符龍兄這話說的很形象,隻怕在這陳氏之虎眼中,我等不就是一塊塊肥肉嗎?諸位就不怕今日我等被其大快朵頤?”


    鄭進話說得嚇人,卻自斟自飲,毫無作為“肥肉”的自覺。


    “哼,他吃的下嗎?”


    符龍聞言色變,惡狠狠地瞪著主位上的陳賢霸,拿起桌上羊腿狠狠撕咬一口,額頭上顯出一個“卍”字佛印。


    韓君等其他人也是如此,皆目光不善地看向陳賢霸。


    “今日吃不下,明日呢?後日呢?今日一塊,明日一塊呢?”


    鄭進舉杯,微笑著,遙遙再和陳賢霸對飲一杯。


    然而,他的話卻仿佛一把利刃,懸在了在場所有人的頭頂,韓君、符龍等人盡皆色變。


    “鄭兄,請指教!”


    韓君神色掙紮,最後起身敬鄭進,問出路。


    “指教談不上,諸位隻需記得一句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鄭進環視眾人,鄭重說道。


    “鄭文武,你便直接說如何做!”


    符龍性格急躁,開口直截了當。


    “符兄莫急,具體咱們宴會之後再談。今日我等便當是踏青吃喝,且看他陳外要演什麽獨角戲。”


    鄭進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安撫道。


    他言至此處,與眾勢力達成“抗陳”的共識,來赴宴的目的便已經達成了一半,自然歡喜。


    接下來,便是按照自家那位貪生怕死謀士的策略,靜觀其變,看那陳氏之虎設宴的真正目的。


    若是可以,便將其設法將其破壞,徹底攪渾雷州這一攤渾水。


    亂世,亂世,不亂何以成勢?


    “各位,都商量好怎麽對付我了嗎?”


    就在鄭進與眾人觥籌交錯之際,一個聲音懶洋洋地傳來,讓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滯,包括自以為洞察一切,運籌帷幄的鄭進。


    “嘿,飲酒豈能無興?”


    主座上,陳賢霸起身,如一頭猛虎蘇醒,卷起狂霸氣息,震蕩全場。


    “雷州營,西門演武!蟠龍營,東門練陣!”


    “哈哈哈,諸位,鶯歌燕舞看膩,看看我陳外的軍威如何?”


    止戈宴,演兵戈。


    果然鴻門宴!


    鄭進麵色難看,身後鄭方、李季兩位猛將手已按在刀柄。


    “鄭文武何為?兩位壯士為何不坐?莫不是我陳某招待不夠,酒肉不夠?”


    陳賢霸龍行虎步,手持已經被羅漢堂修複的降龍大戟,攜著無邊氣勢,走到鄭進麵前,笑吟吟問道。


    “韓複何在?”


    “臣在!”


    “告知城中知府,今日他有兩個選擇,從南門送來酒肉,從北門棄城而逃。說清楚,我隻等他一刻鍾。”


    “時間一過,屠盡雷州城!”


    這一日,陳氏惡虎朝世人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猙獰虎牙,一口咬向雷州城,發出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宣告,以殘暴無道,又強勢絕倫的姿態,震懾雷州群雄。


    這一日,素來以不畏強權,敢於“打虎”著稱的雷州知府曾廣林,跪北而哭,大喊“有負皇恩”,又聲稱“為雷州萬民而降”,自南門出,攜酒肉,拜伏於陳賢霸的虎威之下。


    一時間,宴會上群雄默聲。


    唯聽陳賢霸狂笑。


    自此,雷州三府盡在其手,獨霸廣南南境指日可待。


    “諸位,同樣兩個選擇。”


    “歸降於我,輔佐於我,於我同富貴。還是兵戎相見,覆宗滅族?”


    此人霸道果決,雷厲風行,直接威脅群雄,讓所有人和曾廣林一樣當場做出選擇。


    也是這一日,鄭氏麒麟兒義勇無雙,一句“曾知府可否借頭一用”,當著陳賢霸的麵,出其不意地一劍斬了剛剛投降的雷州知府,並直麵陳賢霸,怒斥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陳賢霸憤怒莫名,舉槍殺鄭進,止戈宴徹底變成鴻門宴。


    赴宴群雄不甘受辱,悍然反擊。


    混亂中,鄭進在兩名猛將的拚死保護下突圍,鄭方戰死,李季重傷,隨從兩百騎精兵幾乎全滅,逃迴遂溪縣城時,僅剩八騎。


    “止戈宴之變”後,陳賢霸徹底瘋狂,親自率軍攻城掠地,不計代價,甚至在攻破符氏雒越城時,蟠龍營折損過半也不在乎。


    為了補充兵員,他強征壯丁,驅趕百姓破城陣,為一統雷州無所不用其極,宛若人間兇煞。


    他所敵者,凡有抵抗,破城即屠城。


    狼煙過處,人間煉獄。


    一時間,雷州各大殘餘勢力人心惶惶,攝於其兇威,望風而降者甚眾,連霞山伯韓氏都不戰而降,開門獻城,並遣世子韓君追隨左右,徹底淪為陳氏附庸。


    最後,隻剩鄭氏拒五城而守,誓死不降。


    陳賢霸舉兵攻伐,日夜不休,血戰一月,不惜打空雷州營,連破鄭氏兩城。


    鄭氏退至徐聞、赤坎、遂溪三座縣城,分別由鄭進、鄭起、李季三人鎮守,互為犄角,與同樣元氣大傷的陳賢霸對峙。


    而就在雙方秣兵厲馬之時,平靜的講經山中,迎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失魂落魄的煉氣境修士,無意間闖入了桃源穀,被白骨書生、醜居士、喵喵將軍和百足君四位桃源妖靈輕鬆製服,押往講經山。


    一頭年邁的老山龜,背著土石花草,在石溪對岸叩首,求見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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