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礙,需上山一趟。”


    陳賢霸的確要離開,他也不卸甲,拿起布滿裂痕的降龍大戟,就要出帳。


    “主公稍安勿躁,是否還是為了異妖一事?”


    韓複攔下陳賢霸,苦笑問道。


    “異妖?真的有異妖嗎?”


    陳賢霸冷笑,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一切都不對。”


    “可是主公,異妖之事大家親眼所見,一起經曆,豈能有假啊?就算是我等修為低微,被幻術蒙蔽,但鎮魔司、從龍宗等仙官不可能也一起被蒙蔽吧?況且族老大人也來過,也是這般說的。似族老大人那般神仙修為,這世間哪裏還有堪不破的虛妄?”


    韓複聞言少見地露出一絲怒色,咬牙諫言,道:“主公,屬下知主公年少成名,未曾一敗。但主公之誌,是天下,而非一人之孤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請主公勿要過度掛懷,當以眼前大局為重!”


    在他的眼中,陳賢霸之所以對“異妖”一事耿耿於懷,是因戰敗,心有不甘所致。


    “韓複,你很好,蟠龍營交給你,我很放心。”


    陳賢霸微微露出一絲詫異,隨後似笑非笑地又拍了拍韓複的肩膀。


    “韓複,謝主公信任,無以為報,唯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韓複怔了一下,苦笑更甚,露出深深的無奈。


    陳賢霸還是那個陳賢霸,認定的事,誰也說不動。


    “不過主公,屬下認為此時還不是蟠龍營出世的時機。這是我們日後賴以爭雄天下的秘密王牌,應該用在出其不意的重大時刻。”


    韓複知道陳賢霸離開之意已決,便不再勸解,進而請示起用兵之事。


    “不。”


    哪知陳賢霸卻是一笑,道:“區區蟠龍營,不經血戰,何談王牌?蟠龍、蟠龍,不曆生死廝殺,何以化龍?”


    “我要我的軍隊,如我一般,不斷變強,快速變強。所謂王牌,就是變強的速度超乎敵人的想象,而不是藏藏掖掖,作小人姿態!”


    “韓複,放手去戰,去爭,去奪!”


    “吾等前方,絕無敵手!”


    陳賢霸目光深遠,霸道而自信。


    一時間,韓複都被其氣度深深折服,躬身再拜。


    主人如此,夫複何求?


    韓複望著陳賢霸遠去的背影,振奮之餘,微微歎息:“若是主公少些近女色,少些剛愎自用,多些穩重與大度,便是這世間最完美的君主。”


    “嗬嗬,人無完人,聽聞盛皇太祖年輕時還是地痞流氓,我得主公如此,當是幸事。希望主公此去,能徹底了卻心結。”


    “來人!備馬!”


    “去蟠龍穀!”


    大康曆,興平三年九月。


    越州廣南郡,雷州校尉陳外麾下,出現一支悍勇無比的私兵,攻城略地,無往不利,一月之間,連下兩府十三城,震驚吳越,甚至驚動了京師那條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的“蟒龍”。


    大康皇城,未央宮。


    一個肥壯如山的身影坐在龍椅上,左擁右抱的,盡是人間絕色。


    然而此時宮殿中,卻上演著慘絕人寰的一幕。


    昔日母儀天下的太後,此時卻如母狗一般在大殿內任由一群淫笑的囚犯欺淩著,不斷地發出悲慘的叫聲和求饒。


    這是董溫的報複。


    帝庚九年,西戎、北蠻聯合十八山妖族南下,朝廷舉六路大軍迎戰,其中五路皆敗,唯獨董溫善觀軍勢,不僅率軍突圍,還小勝一場,麾下一位無雙戰將更是將一山妖王斬於陣前,撐起了大康最後的顏麵。


    帝庚因其功績,賜“涼鄉候”,封邑一千戶。


    至少帝,興平元年。


    涼州北宮、李氏、韓氏三大西北門閥叛亂,以“誅殺宦官”為由,起兵十萬進犯三輔,騷動天下。


    朝廷啟用老將皇甫嶽為帥,領兵鎮壓,此戰朝廷雖贏,但三氏門閥退守涼州,使朝廷久攻不下,最後無奈詔安。而董溫因在此戰中戰績斐然,聲名大盛。


    當時太後垂簾,外戚專權,為分化武將集團,特拜其為“趙州牧”,並要求其移交兵權給皇甫老將軍。


    董溫接受任命,但拒絕交出兵權,稱“眾將士皆為手足,不忍獨享富貴。乞求領兵北上,效力邊陲。”


    有人認為董溫異心昭然若揭,建議皇甫嶽老將軍趁機除掉董溫,但皇甫嶽認為時機不對,董溫尚有用處,隻是將此事上奏朝廷。


    太後以少帝名義,下旨責備董溫,董溫心懷怨恨。


    彼時,此人再次展現出了觀勢之能,他見朝廷黨爭混亂,便未立即率軍北上,而是以剿寇為由,徘徊於長平郡一帶。


    最終,他等到了大將軍何九華的征召,率兵入京。


    從此,一遇風雲便化龍。


    昔日西北一個考不進道宮,被涼州十幾個從龍宗派拒收的遊俠兒。


    一夜之間,進位“趙侯”,自封丞相,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僅霸占未央皇座,強占後宮嬪妃,更是將曾下旨責備於他的太後丟入如狼似虎的死囚群中,喝著從龍宗派上貢的仙家靈酒,欣賞禽獸慘劇。


    “李旭,本座聽聞廣南陳氏有個小兒頗為厲害,豢養了一支私軍,叫什麽蟠龍營,你怎麽看?”


    董溫吃著後宮嬪妃用嘴喂過來的靈果,問座下一位麵容有三分陰鷙的謀士。


    “跳蚤幼蟲,丞相無需掛懷。如今這天下狼子野心者不計其數,連區區小兒也敢自稱蟠龍。南境吳越的這些世族門閥,暗藏禍心久矣,還自以為偷偷摸摸無人知曉,簡直可笑。”


    李旭舉杯敬董溫,冷笑著繼續說道:“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間毒瘤,看似有爭霸天下之心,實則都是宗門黨派的餘孽,成不了大事。丞相若是不放心,隨隨便便賞賜些虛名,便可以讓他們狗咬狗自相殘殺。待丞相掃平北境與中原,再揮師南下收服,易如反掌爾。”


    “哈哈哈,好!不愧是吾之諸葛,隨隨便便一言,便是二桃殺三士的陽謀,難怪有人說你李旭是毒士。”


    董溫聞言,雙眼一亮,撫掌大笑。


    “來人,去把小皇帝請來,本座要下聖旨。”


    當日,一道聖旨從京師傳出。


    “定南侯為國定邊,勞苦功高,且教子有方,諸子平亂有功,特加封雷州校尉陳賢霸,為定南將軍。”


    “……柳州校尉陳賢侯,為平南將軍。”


    “……海雲府尹陳賢官,為安南將軍。”


    陳氏四傑,龍虎鷹鶴。


    一旨封三傑,唯獨不封公認的定南侯接班人,陳氏之龍,世子陳賢王。


    砰!


    這一日,坐鎮郡營的陳賢王不小心捏碎了手中茶杯。


    “嗬,好一條蟒龍,好一個毒士!”


    陳賢王目露兇光,散發出來的氣息讓所有人心悸,唯獨座下客卿尹守雲麵不改色,依舊風輕雲淡。


    “叔父,我有書信一封,還請叔父再跑一趟興王城。”


    少頃,陳賢王平複了情緒,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一封書信,交到了陳聖躬的手中。


    “世子,若是周星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還不肯開城門,老夫建議強攻。哼!一個靠我陳氏資源上位的贅婿,到頭來卻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有那個不知所謂的陳橙,就不配為我陳氏之女!”


    陳聖躬接過書信,卻沒有立即出發,而是頗為氣憤地怒罵道。


    “不管怎樣,終究是我陳氏親家,給他機會。況且興王府乃是郡治,如今拿下其實有些操之過急了。二弟此番用出蟠龍營,已經讓爺爺在朝中受到了不小的牽連。如果此時強攻興王府,隻怕會惹惱那位野蠻的蟒龍。”


    陳賢王微微搖頭,露出一絲忌憚,接著又冷聲道:“叔父,這封信你且送去,便當是我最後的善意吧。周星若是識時務,便還是我陳氏的妹夫,如若不然……”


    陳賢王沒有說完,但誰都聽出了他話語裏的殺意。


    “世子大度,時刻不忘大局為重,讓老夫汗顏。”


    陳聖躬領命而去。


    “來,諸位,與我參謀參謀,下一步是往南教訓二弟,還是往東教訓四弟。”


    陳賢王恢複往常的溫文儒雅,笑吟吟地一揮手,展開一幅照影沙盤,召集手下眾人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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