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黃府月冷,照女無眠。


    黃員外跪在祖宗神位之前,懊悔自責,默默禱告。


    神牌無聲,祖靈無蹤。


    一入封神冊,從此非人間。


    神道靈官不得幹涉民事。


    這是太祖盛皇定下的天憲,並親自寫在“封神冊”扉頁之上。


    神道靈官司掌神職,監理山川河海,為國守夜,權能可畏。


    所以一入神道,便要斬斷塵心。


    是謂,神道無情!


    即便是看到子孫後代絕嗣,也絕不為所動。


    但有異心,封神冊一搖,廟破神滅,化作灰灰。


    所以黃員外此時燒的香,不過是安慰他自己罷了。


    於事無用。


    黃玉瑤坐在閨房窗前,望月咬唇,默默無言。


    她的案上,筆墨淩亂。


    上好的宣紙,畫滿一隻隻大小不一的老虎。


    可以看得出來,她用心了,沒有之前畫得那麽搞笑,至少能看出來是隻老虎。


    或者是貓。


    “笨笨山君,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這次你還會來救我嗎?”


    “……”


    黃玉瑤再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無助,泫然欲泣。


    明日就是陳賢霸要強行娶她的日子。


    這幾天,她度日如年,煎熬憔悴。


    “是了,山君說過,城裏有神,他進不來。”


    “嗯,山君肯定會如上次那般在半路救我!”


    黃玉瑤不知道第幾次抹去眼淚,給自己打氣。


    人間與山林,異域同月,悲喜卻並不相通。


    講經台下,眾妖翹首,都在看著台上一個銀白光繭。


    它們翹首以盼,期待著它們尊敬的虎師破繭而出。


    “虎師不會有事吧?”


    唯獨十八郎麵露一絲忐忑。


    因為虎師自從那天吞下他獻上的“龍血菩提”之後,就坐死關。白天黑夜,日月交替,在虎師的身上流轉不休。並且在第三日,結光成繭,如一顆落在山間的小日月,顯出眾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突破方式。


    “十八郎莫急,別忘了,虎師是妖師啊,豈是我等尋常可比?”


    “當然與眾不同!”


    白骨書生一拍手中骨扇,理所當然地說道。


    妖師?


    十八郎恍然,頓時安心。


    “哼哼!”


    八戒身如小山,傲嬌仰頭,表示自己從來不擔心。


    “那頭蠢豬你讓開點,別擋住虎師的月光。”


    大雀妖君自從迴來之後,心情明顯不太好。所以對又菜又愛作死,經常找他麻煩的八戒自然沒有好臉色。


    “哼唧!!!”


    八戒大怒,站了起來,身上妖氣騰騰。


    “嘎,弱小的蠢豬。”


    大雀妖君不屑一笑,朝八戒伸出了一隻手,就要如往常一般將八戒擊飛。


    “虎師在修煉,你們不許打架!”


    出乎意料,第一時間擋在兩人中間的,不是白骨書生,卻是社恐的十八郎。


    “八戒不要鬧,虎師正在緊要關頭,我等當為虎師護法,而不是胡鬧。”


    白骨書生站起來,抬手拍了拍八戒的膝蓋,一雙鬼火幽幽的眼眶盯著大雀妖君。


    “一群廢物。”


    大雀妖君收手,冷笑地瞥了一眼白骨書生。


    他知道眾妖對他有意見,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追隨的是虎師,不是這些弱小的東西。


    若不是看在虎師的麵子上,這些都不過是他的血食罷了。


    “這就是我妖族古法的突破方式嗎?”


    “仙法變血,古法精血。”


    “傳聞我妖族古法,修的可都是淩踏九天的逆天道啊。”


    大雀妖君目光炯炯,看向李伯都,眼中流露著羨慕與期盼。


    “不知虎師突破之後,能不能解開坤主的雞眼火咒?”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那裏多了一顆橘紅色的眼珠狀印痕。


    ……


    廣南郡郡治,興王城,十裏外。


    旌旗獵獵,營帳錯落,隱含某種陣勢,若淵渟嶽峙。


    這便是廣南郡都尉軍營所在。


    “稟都尉,您要的人已帶到。”


    陳賢王正在中軍帳內批閱文書,帳外傳來恭敬的請示。


    “帶進來吧。”


    陳賢王頭也不抬,依舊在批閱。


    嘩!


    簾門掀起的聲音,還有三個腳步聲。


    步聲很輕,生怕驚擾陳賢王,停在案前默默等待。


    “沈望,雷州府營軍侯。”


    良久,陳賢王才批完手中文書,他慢條斯理地放下墨筆,抬眼看著當中一名衣衫襤褸的落魄男子說道。


    “草民,拜見鎮南少將軍!”


    沈望神色緊張,納頭就拜。


    “嗬嗬,草民?落草為寇的草民嗎?”


    陳賢王起身,負手而立,一雙星眸明湛,仿佛能洞徹一切。


    “我這裏的情報上說,二弟手下有一個妙人。”


    “赴湯蹈火沈軍侯,萬死不辭沈無傷。”


    “其人大義凜然,每每都能振奮士卒,聲勢驚人,卻曆經百戰而不曾傷一處。”


    陳賢王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盯著沈望娓娓道來。


    “沈望!惶恐!草民逼不得已,淪為山寇,如今落入少將軍手中,死亦足已!至於先前些許賤名,入不得少將軍尊耳,還請少將軍莫要取笑草民。”


    沈望露出悲戚之色,苦笑著說完,再拜。


    一副慷慨赴死的壯烈模樣。


    “哼!軍賊!巧舌如簧!”


    左邊一位白發老者拂袖怒喝,眼含不恥之怒。


    沈望有些尷尬,完美的演技露出了一絲破綻。


    因為眼前這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原雷州府營長史——陳聖躬。


    這位剛正賢明,頗有慧眼的老長史,對他這號人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曾經還在陳賢霸麵前參過他臨陣退縮,幸好當時的軍司馬信他,為他仗義執言,咳咳……


    好漢不提當年勇。


    “沈望見過老長史,願老長史在鎮南少將軍麾下,如撥雲見日,臥龍遇主,若那上古薑太公……”


    沈望何人?


    區區尷尬不值一提,當下目光一閃擺正神情,情真意切地朝陳聖躬拱手拜道。


    “哈哈哈。”


    陳聖躬聽得臉色漲紅,瞪大了雙眼,氣得白胡子發抖,正要怒罵,旁邊已然響起陳賢王爽朗的笑聲。


    “叔父勿惱。”


    “侄兒原以為二弟手下都是些無腦賊軍,萬萬沒想到竟然能有如此…賤人,實在是出乎意料。”


    陳賢王自覺失態,收了收臉上的笑意說道。


    不過依舊笑吟吟。


    他再次看向沈望,微笑著說道:“我對虎妖搶親一事有些興趣,你是在場之人,便仔細與我說說。”


    “記住,細說,不是胡說。”


    “若有半句不實,就剝皮充草吧。”


    沈望遍體生寒。


    眼前這位俊雅男子,比那喜怒無常的陳氏之虎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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