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陵歌城。


    暗莊。


    自那日將沈辭帶迴來,上官霄將人關在了一處地下密室裏麵,吃吃喝喝不受限製,隻是不能自由行走。


    沈辭憂心上官霄的傷勢,急於見人,可這兩天,無論沈辭向門口的侍衛,怎麽問,怎麽請求,侍衛們隻答,閣主近日事務繁忙,不便見你。


    兩天了,上官霄若是無事,就算生氣了,也不會這麽久不來見他。


    沈辭心焦不已,越想越覺得上官霄的傷勢極其嚴重,就算幫不了忙,他也想去陪著上官霄,哪怕他並不歡迎自己。


    沈辭明白,正常的法子怕是無用,隻能兵行險招,不過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清脆的瓷杯落地碎裂的聲響,引起了門外侍衛的注意,連忙打開門,闖進去,試圖奪走沈辭手裏已經放在自己腕上的碎瓷片,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殷紅的血液自腕部湧出,沈辭眸色發疼,眼神冰冷的看向侍衛。


    “我要見閣主。”


    其中一個侍衛飛快的跑去稟報閣主了,另一個把碎瓷片扔掉,想著閣主的吩咐,撕掉自己的衣角,簡單給人包紮傷口,然後鎖上門,去找大夫了。


    沈辭捏著不斷冒血的手腕,唇上的血色漸褪。


    不出一刻鍾,沈辭想見的人,和大夫一起來了。


    來人身披厚重的狐白絨裘,麵色發白,臉頰瘦削,嘴唇無血色,一步一咳,叫人打開門,走了進去。


    上官霄眉心擰著焦躁,嘴邊的屈著的手放下去,視線落在沈辭還在滴血的手腕,神情緊繃起來。


    “給他包紮一下。”


    大夫提著藥箱上前,動作很輕的端起沈辭的手,將隨便用衣服包紮的布條解開,清理了一下傷口表麵,撒上凝血藥粉,用繃帶細致包好。


    沈辭疼的皺眉,視線落在一副病態的上官霄這裏,眸子一瞬不瞬。


    阿霄從來沒有這麽虛弱過。


    沈辭心中自責不已,對自己這般不成熟的行為羞愧萬分。


    他又給阿霄找事了。


    上官霄擰著眉看著大夫把布帶扯開,露出腕上裂口極深的傷口,麵上毫無變化,心緒卻紛雜起來,心酸,疼惜,愧疚,自責,還有些無力感。


    大夫很快處理完傷口,躬身行禮退下了。


    上官霄輕咳幾聲,眉心的弧度更深。


    “沈辭,何必作賤自己的身體。”


    沈辭上前,抬眸迎上上官霄的視線。


    “不這樣做,你不肯見我。”


    上官霄聲音有些冷道,“你想知道什麽?看我死沒死?”


    沈辭愣住,心下發酸,眼眶泛起紅。


    “不是的……我隻是擔心你的傷……”


    上官霄麵無表情的看著沈辭臉上的神色變化,繼續道。


    “如你所見,沒死成。”


    沈辭紅著眼睛,搖頭,聲音崩潰,雙腿彎下去,跪到地麵上。


    “阿霄,你別說了。”


    見沈辭這樣,上官霄心疼的厲害,卻仍說往人心口上戳的話。


    “你的阿霄已經死了,我和他不一樣,你不是一直這麽認為的嗎?我死了,以後便無人關著你了,你不開心?”


    沈辭不可置信的抬眸,情緒激蕩的厲害,眼中泛起紅血絲。


    “不是的……對不起……”


    上官霄笑容艱澀,蹲下身,對上沈辭的瞳眸劇顫的眼睛,聲線危險冷沉。


    “上官霄該死,他配不上沈辭,連他自己都是這麽認為的。但是他不想放開你,甚至想把你囚禁在身邊,日日夜夜對你做他想做的事,肆意妄為。就算你哭又如何?放低身段乞求又如何?這輩子,你都徹底的失去了自由。”


    沈辭神色愕然,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向說著冰冷可怖話語的上官霄。


    但是奇異的是,他並沒有感覺到恐懼,甚至由於這些天不知上官霄傷勢如何,心急如焚,當他看到上官霄安然無恙,隻覺無比的安心。


    若是真被囚著,日日能見到人,又如何呢?


    他乖乖的,上官霄便不會狠待他了吧?


    沈辭迎著上官霄極具壓迫感的視線,說道。


    “我……”


    上官霄似乎是不想聽他的答案,麵上露出不耐,沈辭剛想迴答,便站起了身,頓了頓,說道。


    “跟我來。”


    不等沈辭反應,上官霄轉身走出了屋子。


    沈辭急切的起身跟上。


    地下結構複雜,光線昏暗,晃然間,沈辭還以為是迴到了關雁樓的地下密室。


    上官霄在前麵走著,時不時還低咳幾聲,沈辭在步伐淩亂的跟著跑,唿吸有些不穩。


    上官霄神思混亂,好半天才壓製下來,這時候,注意到沈辭的狀態,放緩了腳步。


    沈辭得以喘息。


    路線七轉八轉,這裏地下的布局竟是同關雁樓地下密室一樣複雜。


    一聲轟響,石門緩緩升起,一股凝固的血液的味道傳入鼻腔。


    沈辭腳步微頓,他似乎是知道上官霄要帶他去哪裏了。


    這裏是刑房?


    上官霄感覺到後麵的人停住了腳步,嘴角笑容淺淡,轉身看向沈辭。


    沈辭神色慌亂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上官霄了,他是又要折磨自己嗎?


    對上上官霄的視線,沈辭眼眸中的慌亂顯露無疑。


    上官霄看在眼裏,心髒緊縮,他不該怎去怨沈辭,可是他以為,沈辭至少能相信他一點點。


    連這一點,都是奢求了嗎?


    上官霄沒有解釋什麽,轉迴頭,隻道,“跟上。”


    沈辭閉眸,兩手握緊,再次睜眼時,眼中已經沒有了恐懼。


    以前在水月教的時候,什麽酷刑他沒有受過,他能忍,隻是無法接受,這施刑的人,是阿霄。


    這種痛苦無端的加深加重,每一道裂口,打在身體上,卻疼在心裏,無聲的流血,滿目的瘡痍,卻沒有任何藥物能去醫治。


    上官霄已經抬步往前走了,沈辭極力平靜下來懼怕的心緒,跟上去。


    走過幾個小階梯,不大的但各種刑具整整齊齊的排列放著,整間房屋,透出一股濃濃陰翳感。


    上官霄脫下身上的大麾遞給一旁的侍衛,內裏的衣衫是白色的。


    沈辭注視著上官霄的舉動,看著一身白衣的上官霄,神情愣住,這時候才發現,上官霄整個人瘦的厲害。


    “怕嗎?”


    上官霄聲音算得上柔和,聽的沈辭一愣迴答道。


    “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反抗。”


    上官霄似是笑了,轉身對著沈辭道。


    “沈辭,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麽?”


    沈辭搖搖頭,垂了眼眸。


    上官霄走近,微涼的手撫上沈辭的麵頰。


    “在你這裏,我是不是沒有信譽了?”


    沈辭沒明白,疑惑的抬眸。


    上官霄輕笑,那雙眸子裏,沒有恨,沒有怨,沒有歇斯底裏,隻有清晰可見的溫和。


    沈辭止不住慌亂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平和下來,似是能理解上官霄的話,沈辭想了想,想解釋什麽。


    溫熱的薄唇被微涼的手指堵住了,沈辭不明白上官霄的意思。


    上官霄笑著搖搖頭。


    “算了,我不想聽。”


    人下意識流露出的情緒是最真實的,上官霄早已無比的確定,隻是他在幻想,試圖從沈辭嘴裏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可是沈辭貫會說騙人的話。


    沈辭不信他,他何嚐又信沈辭呢?


    從一開始,他若堅定的相信沈辭對自己的感情,不質問,不懷疑,何嚐會讓沈辭被心頭堆積數年的愧疚壓垮,失望,笨拙的選了一個最壞的方式,天真的以為這樣能疏解他的仇恨?


    他給沈辭的承諾,在矛盾爆發時,都灰飛煙滅,徹底的想不起來了。


    既沒有信任沈辭,讓他承受自己無端的怒火,更沒有保護好沈辭,險些讓他喪命。


    從前的他,總過於的自負。


    身為關雁樓少主,失察之責,他無法脫罪。


    作為沈辭曾經的愛人,他的愛變了質,錯已鑄成,留下了數不清的悔恨,愧疚,做的再多,卻都顯得蒼白無力。


    上官霄示意兩個侍衛把準備多日的東西搬過來。


    一個激烈燃燒的火爐,和在一堆炭火中燒紅的烙鐵。


    沈辭瞳眸緊縮,往日的痛苦不受控製的湧上心頭。


    已經有一個奴印了,阿霄還想用這來懲罰他嗎?


    上官霄冷峻的麵容映照著火光,卻也看不清情緒。


    沈辭後退半步,身子不自主的發僵。


    上官霄沒再停留,兩個侍衛站到沈辭跟前,就在沈辭以為,這倆要摁住自己的時候,兩個侍衛卻轉了過去。


    沈辭心神慌亂,不懂上官霄意思,腦中有些沒能被他刻意銘記的記憶翻湧上來,結合上官霄剛剛的話。


    沈辭明白了,上官霄沒有要懲罰他。


    但他要懲戒自己。


    “阿霄!不可以!”


    沈辭失控的喊道,想要跑過去,攔住上官霄拿起烙鐵的手。


    身前的兩個侍衛一人一邊,拽住了沈辭的胳膊。


    上官霄沒有停下,映著灼亮的火光,說道。


    “這上麵刻的也有字,是你的名字,沈辭。”


    “以前我對你很過分,我沒想過求你原諒我,隻想著能補償一點,是一點。”


    “我知道,這個烙痕就像是印刻在你心上的傷痕,無論你想怎麽去忘記它,卻是不能,它是我們之間的阻礙,隔閡。”


    “我想不到有什麽方法能將它撫平,抹去,本想留你在身邊,盡可能的保護好你,愛護你,但你卻隻想離開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記憶會淡去,傷口也會結疤,我隻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別這麽怕我,行嗎?”


    “小辭,求你再愛我一次,好不好?”


    沈辭眼眶蓄滿淚水,拚命的想解釋。


    “不是的,阿霄,我愛你,我從沒有要離開你,你信我,我知道你就是阿霄,你從來都是,別這樣,很疼的。”


    “我原諒你了,我從來沒有真的去恨你,就算你不愛我了,我也沒有想離開你,你看不出來嗎?你把那東西放下!”


    “你傷還沒好,不能再受傷了!求你了,我再也不會不信你了,阿霄!我們和好,行不行?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阿霄最愛我了,你會聽我的話的,對不對?我不要!你停下!”


    上官霄搖搖頭,示意一個侍衛上前,接過那塊燒紅的烙鐵。


    “小辭,你這樣說,我很開心,今天過後,我們和好,但是我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如果你來動手,我會更開心。”


    沈辭眼眶裏的淚水滴落,眼神空洞,這不可能。


    上官霄無所謂的笑笑,沈辭總是心軟的,又膽小。


    “你親自來的話,就烙一個,讓侍衛行刑的話,就按照之前說的,對稱的好看些。”


    “你的名字印在我身上,我喜歡。”


    沈辭掙紮不開,淚水像開閘似的湧出,滴滴掉落在地,浸濕了一片石板。


    “不……上官霄!你這樣做沒有意義!你給我停下!”


    上官霄聽見了沈辭的唿喊,也沒有停,手指解開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背部包紮嚴實的繃帶,整個背部都快要被纏完了,兩個肩膀這裏倒是有空。


    沈辭失力跪坐在地上。


    上官霄就是在逼沈辭,非要沈辭親眼看著自己受刑,殘忍的用這種方式讓沈辭解氣,甚至想側麵告訴沈辭。


    他已經後悔了,是真的想為過去種種贖罪,希望沈辭能相信自己。


    沈辭眼見著上官霄後背還未完全好的傷口,細看著,好像背部已經滲血。


    上官霄把長發撥到前麵,跪在地麵上,擺好了姿勢。


    拿著烙鐵的侍衛,手臂似乎在微微發抖。


    沈辭想起上官霄為了幫自己壓製堇木花毒,整晚虛耗內力,憔悴不堪。


    迴想金琉說,上官霄為求解藥,舍棄尊嚴,下跪求藥。


    為護他,擋住自己的劍意,自己卻身受重傷。


    現在隻是想求一次機會,便這般不顧念身體。


    他還能質疑什麽。


    沈辭神色發空,顫顫巍巍的站起身。


    “慢著!”


    侍衛舉著烙鐵的手,聞聲停下來。


    上官霄抬眸看去,眼中情緒難辨。


    “你是說,如果我來動手,隻烙一次,對嗎?”


    上官霄嘴邊浮起笑意。


    “是這樣,小辭。”


    沈辭嘴唇翕動,喉嚨哽咽的厲害,好半天才硬逼自己咬出幾個字。


    “那我親自來。”


    上官霄笑著,示意侍衛把手裏的鐵塊遞給沈辭。


    沈辭抖著手接過,眸光懇求的看著上官霄。


    上官霄明白沈辭的意思,卻還是搖了搖頭。


    沈辭臉頰上不斷有淚水滴落。


    這是一道坎,沈辭合該去報複曾經那般狠心對待自己的人,在這裏,心軟是錯的。


    上官霄亦是惡劣,他就是要逼迫沈辭去跨過這道坎。


    “小辭,我愛你。”


    沈辭兩手端著灼熱的烙鐵,心一狠,在上官霄左肩處,摁了上去。


    滋滋燒灼血肉的聲音瞬間響起,上官霄閉眼,額頭青筋暴起,兩手掐著自己的大腿,咬牙忍著劇烈的疼痛。


    原來真的是那樣的疼,疼的大腦昏沉,意識逐漸抽離。


    沈辭聽見了那句表示心意的話,整個人陷入崩潰,烙鐵掉落在地,那左肩處,赫然印上了兩個燒紅出血的字。


    “沈辭。”


    侍衛上前,將它撿走。


    沈辭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神情崩潰恍惚。


    上官霄咬了咬唇舌,強硬的撐起發昏的意識,忍過一陣疼痛,轉了身體,兩手扶住沈辭的肩膀。


    上官霄睜開眼,眸中痛色盡顯,嘴邊掛上笑意,在沈辭失神的狀態下,吻了上去。


    這個吻,激烈肆意,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沈辭被刺鼻的氣味引的迴神,被動著承受。


    兩人唇舌纏繞,唾液交融,沈辭的唿吸逐漸被掠奪,臉頰憋的通紅。


    可上官霄卻像是上了癮,死死的將人摟進懷裏,好像這時候,止疼的藥,就是沈辭。


    在沈辭險些因唿吸不暢而憋到暈厥的時候,上官霄終於將人放開。


    沈辭眼中含淚,大腦一片空白,臉上的淚痕半幹,上官霄伸手抹去,憐愛的吻了吻,盡力平穩聲線。


    “都結束了。”


    沈辭意識重歸大腦,整個人慌亂起來,眼神落在上官霄肩膀還在滲血的傷痕處,聲音恐慌。


    “找大夫!把大夫叫來!”


    上官霄剛剛已經用盡了餘下的力氣,這時候隻能跪坐在地上,疲憊的靠在沈辭肩頭,看著沈辭麵容不加掩飾的焦急擔憂,嘴邊的笑意不減。


    明天大約是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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