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點上燭火,整個寢殿亮堂起來,光線映到人身上,秦禹崢能清楚的看到荊默還是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眼神嚴肅,薄唇緊抿,明明麵容還帶著少年的青澀,眉宇間卻顯出了可靠的穩重。


    秦禹崢被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人,用小胳膊攬在後麵,作著保護的姿態。


    思緒猝然被牽連迴前世,荊默一身玄色影衛服,從遠處奔來,立站他麵前,嘴裏喊著會保護他的場景,是一樣的堅韌固執,一樣的動人心弦。


    秦禹崢胸腔酸澀難言,眼眸死死的盯著少年的背影。


    他好像做錯了,他拿著自己的不安與恐懼,以愛之名,將荊默關在淩霄殿裏麵,保證了安全,但也限製了基本自由。


    他忘了,荊默從不是一個需要人豢養的金絲雀,他是影衛,是一個哪怕武功被廢過,也能咬牙通過試煉的瓊華影衛,他堅韌不拔,也足夠強大。


    荊默一直渴望能與他並肩,很勤奮,也很努力,卻因為自己的專權,讓荊默所有的堅持都淪為了笑話。


    秦禹崢立在荊默身後,眼眶發紅,喉嚨哽澀。


    但以後不會了。


    玄色袍袖穿過荊默細瘦的腰身緊緊抱住,低沉微啞的聲音落在耳邊。


    “荊默,本座需要你的保護。”


    荊默神情凝滯,身體僵直,耳朵發紅,背脊一陣酥麻。


    “屬下知道了,您放心。”


    瓊華宮建築多以香杉木所造,染塗了紅漆,夜色下,遠遠望去,猶如一片血色海洋。


    祁風,虞鶴領著一隊影衛,從淩霄殿一路追到了鳳鸞殿,瓊華宮三殿之一,是宮主母親過去的寢殿。


    那人一身夜行衣,腳步掠的飛快,與祁風等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虞鶴眸子一凜,腳下生風,一個跟鬥,淩空躍到那人前方,手中劍隨之刺去,那人眼睛裏都是狠辣,靈活的翻身躲避劍意。


    後追來的祁風,一起同這人打鬥起來,劍戟相撞,迸發出刺眼的火花。


    祁風正要停手,問這個人是誰派來的?就見那人嘴裏咬了什麽東西,唇角瞬間溢出血液,頭一歪,身體重重摔在地上。


    祁風看了虞鶴一眼,搖了搖頭。


    那些武林中人的居處,分布在瓊華宮的西南角幾棟三層房屋裏麵。


    突然漫天火光衝起,尖叫聲,唿喊聲,不絕於耳,混亂的嘈雜起來。


    他們匆匆叫醒自己的同伴,以最快的速度跳下火勢蔓延的樓閣,然後大聲唿救。


    秦禹崢接到影衛的通報,便立馬派人前去救火,整座宮殿,燭燈全部亮起,把夜晚照的亮猶如白晝。


    荊默緊緊追隨,秦禹崢沒出淩霄殿,他不確定這周圍是否有刺客還潛藏著,他不能讓荊默置身於危險之中,留了幾個影衛在周圍守著,其餘影衛全派了出去。


    藥穀,以及刑堂的幾位管事長老,聞訊趕來,幫著處理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動。


    火勢蔓延速度極快,沒人能第一時間察覺,有太多沒有來得及跑出的弟子,葬身火海,也有的跑了出來,但是皮膚被火嚴重燒傷。


    荊默待在東北角的淩霄殿都能看到那衝天的火光,能看出來,這放火之人,是真的想弄死這些人。


    瓊華宮向來守衛嚴格,怎麽會起火?還偏偏在開武林大會的時候著火,武林門派那麽多人要是在瓊華宮裏出了什麽問題?到時,主上定會被人猜測,指責,會被逼著給武林一個妥善的解釋,很可能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可見其背後之人用心的險惡。


    荊默眸子迸出恨意,拳頭攥的緊緊的。


    秦禹崢倒是沒那麽關心這些,眼神落在荊默繃的緊緊的神情上,嘴角有了弧度。


    “荊默,害怕嗎?”


    荊默聞聲,連忙迴頭,大眼睛裏是還沒來得及藏住的恨意。


    秦禹崢看愣了一瞬。


    他還從未在荊默眼睛裏看到這樣清晰的情緒。


    “迴主上,屬下不怕,您別擔心,今晚的事影衛會調查清楚,定會抓到幕後真兇。”


    秦禹崢卻沒管這個,他沉浸在荊默剛剛一瞬間流露的恨意裏。


    他把荊默罰去藥穀做藥人的時候,他沒看到荊默臉上有任何怨恨的神情,隻是頭也不迴的走了。


    接荊默迴來的時候,問荊默恨不恨他?荊默說,從未恨過,他以為荊默是不敢說出真實的心意,其實心裏有怨,也有恨。


    可是那時候他沒有在荊默眼睛裏見到過仇恨,卻在這時,荊默因擔心他可能會被武林眾人譴責時候,對這個兇手產生了極大的恨意,是那麽的顯而易見。


    荊默以前說的從未恨他,是真的,他真的從沒怨過自己,隻是自己竟從未信過……


    秦禹崢好不容易恢複平常的心緒,再一次崩塌,眼睛裏的淚腺腫脹起來。


    有些人天生就會惹人心疼。


    秦禹崢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卻在荊默身上屢次栽倒。


    真是可惡的小影衛。


    “嗯。”秦禹崢迴道。


    荊默眼眸認真的看著主上,說道。


    “若是到了主上不能處理的地步,屬下願為主上分擔。”


    秦禹崢眯起危險的眸子。


    “你想分擔什麽?荊默。”


    秦禹崢哪能不懂荊默的未盡之言。


    “屬下……”荊默聽出了主上話裏的怒意,有些畏怯,想要為自己解釋什麽。


    話還沒說出口,臉頰就被人狠捏住了,嘴唇被迫嘟起,秦禹崢將人壓進懷裏,沉聲道。


    “荊默,本座還用不到你,與其總說這些話氣我,不如好好想想,本座最喜歡你做什麽,知道嗎?”


    荊默紅著臉,認真的思考,他知曉主上是不想他犧牲自己,畢竟他隻是個低等的影衛,也輪不到他,哄主上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要問主上最喜歡做什麽……那最近大概就是總拿那事來折騰他了。


    每逢那時,主上的身體都發著異常的燙熱,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主上是喜歡的,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總體來說,荊默是能感覺到舒服的,畢竟主上喜歡,他就沒有理由拒絕。


    可憐單純如荊默,他還不知道他的親親主上,還沒有動真格的呢……


    未來“前途”堪憂。


    “屬下知道了。”荊默被人捏著嘴唇,說話都受影響,嘟著嘴,紅著臉迴答。


    秦禹崢輕笑兩聲,鬆開手,捏了捏荊默熱燙的耳朵尖。


    以後秦禹崢不會再讓荊默覺得是自己實力不行才獨獨被留在殿裏,但前提是等最近的事情都平息之後。


    火光漸漸消下去,有影衛來報,武林各派,全部聚集在瓊華宮中央的扶搖殿,叫囂著要見秦禹崢。


    荊默慌張的看向主上。


    “別怕,本座去處理,很快就迴來。”


    “主上,您能帶著屬下嗎?”荊默試圖給自己爭取機會。


    秦禹崢第一時間就想拒絕,但是在荊默充滿希冀淚水的眼眸裏,還是心軟了。


    “好,但是你必須跟在我後麵,凡事不許出頭。”


    荊默狠狠點頭,表情認真,看的秦禹崢有些想笑。


    祁風和虞鶴也匆匆趕迴,單膝跪地,向主上稟報了刺客的消息。


    “稟主上,刺客已服毒,屬下沒能攔住。”


    秦禹崢神情不變,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便不再停留,帶著一小隊影衛趕去扶搖殿。


    李橋河滿臉黑灰,立在殿內,憤怒的捋著胡須。


    周不通手腕上纏了白色繃帶,麵色難看。


    小醫仙秋桐身著染了些灰的紅衣,忙活著給受傷的弟子治療。


    瓊華宮的人也在幫忙照料受傷的弟子。


    這些人聚在一起後,就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很快吵鬧聲變為了明顯的辱罵聲,罵水月教,罵瓊華宮主,罵背後藏頭露尾的刺客,激起了在場瓊華宮人的憤怒,兩者開始互罵起來。


    西隆臉上也染了灰,隻是表情淡定的坐在遠處。


    蕭珀拿著白手帕擦著臉上的黑灰。


    火著的太快了,就像是加了猛火油一樣,瞬間就燒起來了,那些房屋都是木質建築,燒的極快,時間又在深夜,人都睡熟了,要跑還真來不及,好幾個沒跑出來都被火活活燒死了,還有的是跑著跑著被掉落的房梁砸死的,反正今晚眾人都狼狽至極,他們的眼裏滿溢著洶湧的恨意。


    這瓊華的宮主,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而姍姍來遲的秦宮主,在他們一片的謾罵聲裏,匆匆進殿。


    眾人一眼能看到的是,秦宮主衣衫破爛染血,臉上也是遍布血跡。


    李橋河要質問的話哽在喉嚨裏。


    怎麽在自己家,還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其他的人則像是沒看見似的,對著秦禹崢,開始肆意謾罵起來。


    跟隨在秦禹崢後麵的一小隊影衛,也都是渾身掛彩,樣子狼狽。


    這些就不得不提他們主上的妙計了,總得把自己搞狼狽一點,才不顯得那麽突兀。


    荊默走到主上位子的後麵,站姿端正,靜靜的看著下方。


    秦禹崢神情發冷,衣袖一翻,坐於主位上,許是這樣睥睨下方的氣場太強,竟讓著響徹殿內的罵聲,稍稍止息。


    眾人不悅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臉上明顯的不服氣,但又畏懼著。


    “想必今晚對各位同道來說都是一場難忘的經曆,秦某知道你們心中憤怒,可秦某跟你們也是一樣,何其的惱?因為遭難的不止你們,秦某也沒有幸免。”


    “秦宮主這樣說,是不想負責了嗎?”龍遙門陳東野毫不客氣,聲音裏滿含質問。


    “你們來找秦某的問題,倒不如想想,自己在江湖裏結了什麽仇怨,本座的瓊華宮,四年來安然無恙。你們一來,先是水月刺客,又是大火突起,本座燒自己的宮殿,有什麽好處呢?這筆賬,秦某也想好好算算。”


    李橋河似是被說動了,秦禹崢所言並非沒有道理,搞出這麽大陣仗,其實也沒死什麽人,那背後的人,目的是什麽呢?


    反而因為這樣的事,瓊華宮在江湖裏信譽會變差,百害無一利。


    周卜通煩躁,不管那些道理,粗糙的嗓門吼道。


    “秦宮主,我們這一行人是來你們瓊華開武林大會的,這會還沒開,現在一個個都整成這副狼狽的樣子,若說和你這宮主無半點關係,也說不過去吧?”


    “當然,周莊主所言極是,秦某並非要脫責,隻是想請各位理智思考,莫要將兇手之名就這麽輕易的冠於秦某頭上,冤枉瓊華宮事小,放走了真兇,你們情願看到這樣的一幕嗎?”


    眾人陷入沉思。


    “我們自然不願,但這事發生在瓊華宮,晚輩想為在此次意外事件裏為無辜慘死的人,求一個公道。”蕭珀不卑不亢,咬字清晰。


    秦禹崢眯了眯眼。


    “蕭珀小友俠義心腸,所言有理,秦某之後會妥善處理。”


    “報!”影衛首領袁衣真匆匆從殿外進來,臉色緊張。


    眾人一致迴頭看去,滿眼疑惑探究。


    “何事?”秦禹崢看過去,沉聲問。


    “迴主上,有三個不明身份的人,從鳳鸞殿一路向扶搖殿逃來,期間殺了許多影衛,實力不俗,屬下一路追殺,但是他們使詐,屬下跟丟了,現下這幾人不知在何處,剛剛扶搖殿可進了什麽可疑的人?”袁衣真神色著急的說道。


    話音一落,殿內瞬間止聲,落針可聞,各派弟子皆用懷疑的眼神查看周圍,剛剛殿裏麵亂成了一鍋粥,誰也認不清誰,根本不知道誰是後來的?


    秦禹崢觀此,勾起嘴角。


    “聽見了嗎?現在諸位查看一下自己周圍,可有什麽異常的人。”


    扶搖殿一瞬間炸起來,各派弟子開始了互相指責推嚷,不可謂不亂。


    袁衣真犀利的眸子一個一個的探查過去。


    李橋河皺著眉,望著這亂七八糟的狀況,也十分無奈。


    荊默知曉有刺客混進來了,連忙站的離主上更近,悄悄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後方,眸子裏全是警惕。


    秦禹崢好笑的看著這狗咬狗的畫麵,搖了搖頭。


    突然,一個衣著普通的江湖野派的弟子,被人推了出來,踉蹌的摔到地上,又趕緊爬起來,眼神慌亂至極,在一眾人的視線,無力的揮手辯駁。


    “我……我不是……別殺我……我不是……”


    可惜群情激憤又難忍恐懼的眾人,根本不聽他解釋,被另一個同樣衣著普通的弟子,一劍穿胸而過,鮮血狂噴,當場死亡。


    袁衣真阻攔未及,對這些冷漠的武林正道,眼神淩厲的一一掃過。


    那名揮劍的弟子,慌張的把劍抽出來,頓時血液橫飛,濺到距離較近的人身上,激起一片慘叫聲。


    “主上發話前,請諸位不要胡亂殺人!”袁衣真聲音冷到極致,黑著臉道。


    李橋河這時候終於想起了自己是武林盟主,悶聲重重的咳了幾聲。


    “諸位不能這樣是非不分,胡亂殺人!不要上了奸佞之人的當!”


    蕭珀一臉凝重,垂眼沉思。


    現在殿裏麵可能潛藏著三位刺客,也可能不止三位!


    但誰也不知道是誰?總不能都殺了。


    “隻是刺客而已,竟把諸位嚇成這樣麽?你們到底是怕秦某,還是怕水月教的刺客?亦或者是,做的虧心事太多,怕被自己害死的人,化鬼尋仇啊?”秦禹崢話裏麵充滿了嘲諷與蔑視。


    李橋河怒瞪迴去,“秦宮主,可別說風涼話,我們這些人,人數雖然不如瓊華宮人多,但是想一夕之間殺絕我們,也不會那麽輕鬆!”


    “秦宮主,別太狂妄!”周卜通吼道。


    “秦禹崢,你可別忘了,我們來此可不僅僅是為了關雁樓滅門案商討對策,秦宮主可想好了該如何給瓊華一個交代了嗎?我們這些人您倒也不必管那麽多了。”陳東野反駁道。


    秦禹崢眸子一冷,眼神輕飄飄的落在陳東野身上,嚇的後者,身體微微顫抖,神色故作平靜的迴視。


    “本座自然想好了,勞煩陳門主憂心了。”


    荊默在後方沒聽明白,心下疑惑,主上為什麽需要給瓊華交代?


    各派弟子麵麵相覷,看著對方眼神裏都摻雜著懷疑猜忌,誰也不信誰,大難臨頭,都會為了活下去而選擇殺人。


    “天色也快亮了,既然宮內也不安全,現在房屋燒了大半,不如諸位都先在這殿裏休息,靜觀其變。”秦禹崢淡淡道。


    袁衣真單膝跪地,道,“主上,屬下繼續帶人在扶搖殿周圍巡邏。”


    “去吧。”


    現在大多數人心裏都想趕快迴自己家了,這裏實在是危險難測。


    大約十分鍾左右,房梁上傳來一陣細微上響動,從殿外衝進來三人,房梁頂上,驚現六人,齊齊落地,皆拔劍攻起。


    秦禹崢眼眸一凜,反手拉住荊默的手。


    荊默迴握,湊近了主上。


    眾人瞬間起身,舉劍打鬥起來。


    瓊華的影衛從後麵的角落裏麵衝出來,將殿內圍了起來。


    袁衣真從殿外進來,加入了這場廝殺之中。


    九個人對數百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鬥得過。


    很快這九個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樣,齊齊停手,嘴裏咬了什麽東西,嘴邊溢血,驟然墜落在地。


    李橋河上前查看這幾個人的衣著,尋找代表著身份的東西。


    “這幾個是水月教的,身上有屬於水月教的蠍子圖騰。”


    “他們都服了致命的毒,殺人於瞬息之間,救不了了。”秋桐蹲在地麵上,查看了一番,說道。


    “這是瓊華的令牌,秦宮主,你還想如何狡辯?”陳東野拿出其中三個已死之人身上的屬於瓊華影衛的身份令牌,暴怒著扔到秦禹崢麵前。


    荊默眸子一冷,往前跨了一步,半擋著主上。


    “陳門主,還請自重,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不要血口噴人!”


    秦禹崢把憤怒的影衛拉迴來,神情不變道,“雖然但是,秦某還是想說,這些人是瓊華的叛徒,秦某已經開始調查,隻是沒找出來,沒想到竟是水月教派來的叛徒嗎?”


    周卜通上前一步,胡子氣的翹起,“秦宮主,這件事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妥善的說法!”


    荊默眼神發冷,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緊緊注視著下方的人。


    “非也,若真是秦某所為,秦某自然願意給你解釋,可是,秦某也是受害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橋河冷靜下來,“諸位,這些事還待調查,這裏是瓊華宮,若是秦宮主真想要我們的命,怕是我們也不能站在這裏指責他了。”


    “你們就不奇怪嗎?六個大活人,待在房梁上半天,這裏這麽多內力不凡的人,竟都絲毫未察覺?”蕭珀最先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眉頭皺緊。


    秦禹崢垂了眸子,他早就覺得不對勁,內力流動滯緩,隻是他想不出來,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麽?


    小醫仙秋桐,驚唿一聲,立馬起身,神色瘋狂的跑到了殿門口,眼神恐懼,指著那幾具屍體。


    “有毒!捂住鼻子快跑!”


    還沒等秦禹崢反應過來,突然陸陸續續倒了一地的各派的普通弟子。


    “?”李橋河驚疑的看過去,想到了什麽,探查了一下自己的內力,卻驚愕的發現,他的內力沒了。


    “內力被封了!”


    其他人聽到了,也均把了自己的脈,發現的確沒有了,頓時殿內又躁動起來。


    哀嚎恐懼聲不絕於耳,各派弟子以那幾個倒地的弟子為中心,向外散開。


    秦禹崢聞言皺緊了眉,起身把一臉警惕的荊默攬到身邊,低聲附耳道。


    “放緩唿吸,老實待著,別亂走。”


    荊默心中不安,手指捏住主上的衣角,小聲迴道。


    “是,主上。”


    秦禹崢這一世不同於前世,改變了原本事情的軌道,現在的事態發展,根本無法預測,他的確沒想到,瓊華宮的內部已經被滲透到了這個程度。


    殿內亂成一團,江湖野派的人尖叫著想跑,這根本是個死亡大會!


    秦禹崢叫了幾個影衛,把那幾具帶毒的屍體弄出去。


    骨羽長老上前,給倒地的那幾個弟子,把了把脈,“沒死,隻是中了封閉內力,致人昏迷的毒,可解。”


    秋桐立在殿門口,眼神驚恐,“那是可解,但是現下手邊沒有解藥,時間一長,毒素進入骨髓,有喪命的風險,這不是普通的封閉內力的藥。”


    骨羽聞言,細細查探,的確如此。


    毒火長老來了興趣,也上前查看起來。


    “毒是下在這些刺客的皮膚表麵,毒物無色無味,劑量很高,會在人死後,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周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導致多人中毒。”


    秦禹崢聽笑了,這背後的人,真是一心要給他瓊華宮拉仇恨啊。


    “袁衣真,帶人去藥穀拿藥,解藥不夠,就把所有藥材搬來。”


    “是!”


    袁衣真遵命,便立馬出發了。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這時候,無論秦禹崢說什麽,也沒有人信了。


    殿內的各派弟子,所站的位置慢慢發生了變化,形成了一個敵對著秦禹崢的方向,而秦禹崢身邊隻有荊默一人。


    荊默察覺不對,不顧阻攔站到秦禹崢身前,手中握著一把隨手拿來劍,神色冷的厲害。


    “我奉勸各位,不要輕舉妄動,解藥現下隻有我瓊華宮有,不想死,就安分點!”聲音發冷,帶著威脅人的意思。


    扶搖殿中周圍還有不少的影衛,就算沒了內力,真發生衝突,這些人根本撈不著好。


    秦禹崢穩穩的站在原地,安然的躲在荊默身後,神情無奈。


    “諸位,秦某知道你們不信,但是解毒是現下第一個問題。”


    “秦宮主所言甚是,諸位可要冷靜。”一直未開口的西隆麵色發白,緩慢道。


    很快,袁衣真拿迴了解藥,分發給了各派弟子,起初還不敢吃,但是見秦禹崢吃了,自家掌門也吃了,各派弟子才敢放到嘴裏。


    外麵天色大亮,晨曦照進扶搖殿,像是寓意著這晚的危機也解除了。


    眾人解了毒,怒火稍稍平息,安靜的待在殿裏麵休息。


    各派弟子內力逐漸恢複,有了說話的底氣,但是解藥是瓊華宮主給的,若是再懷疑別人,就不對了吧?


    眾人遲疑著,各位掌門也擰眉思索,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秦禹崢下的手?或者水月教目的何在?這件事的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


    江湖野派隻想趕快離開這裏,這個熱鬧就不該湊!


    秦禹崢休息了一會兒,思考了一番,做出了決定,帶著荊默出了扶搖殿。


    “祁風,虞鶴,你們過來。”


    “屬下在。”祁風兩人跟上。


    “你們兩個帶荊默迴去。”


    荊默驚愣,瞪大了眼睛,“主上,為什麽……屬下可以……”


    “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你迴淩霄殿等著,本座處理完事情,就來找你。”秦禹崢聲音發冷。


    “不,主上,屬下陪著您?您留下我,行嗎?屬下武功沒有那麽差了……”荊默眼眶發紅,可憐的乞求。


    “荊默,聽話。”秦禹崢偏開頭,不願多看,他對著這樣的一張臉,完全無法狠下心。


    “主上……”荊默不願走,他想保護主上,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怎麽能離開呢?


    秦禹崢視線落向別處,沒了耐心,聲音發沉,“帶他走!”


    祁風,虞鶴麵麵相覷,雖有不忍,但是主上的命令無法違抗,一人一邊架起荊默的胳膊,將人抬走了。


    秦禹崢抬眸看了一眼荊默眼眶含淚的模樣,心中難掩痛色,索性不再看,進了殿內。


    荊默絕望的看著主上轉身離開,淚水悄然落下,在臉上劃出晶瑩的水痕,神色痛苦,死死的咬住嘴唇。


    秦禹崢在眾人的注視下進了殿中,坐迴了主位上。


    “既然大家都沒事了,那不如現在我們先請李盟主,來談談關雁樓的滅門案。”


    見無人提意見,李橋河起身,站到高處,麵對著台下的人,緩緩道。


    “水月教近年行事猖獗,已經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諸位都看到了,這瓊華宮裏麵藏有不少的水月教的臥底,可能原本就是瓊華宮裏的,也能是我們這些門派弟子裏麵的,畢竟人數眾多,不易覺察,如果諸位沒有意見,那本盟將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向江湖發布絞殺令,聯合九大門派徹底鏟除水月教孽徒!”


    “晚輩代表金卦劍派,同意李盟主的話。”蕭珀率先起身,拱手行禮。


    “我平水山莊,早就看水月教不順眼了,同意!”周卜通大喝道。


    “我紅塵穀也同意。”秋桐蔫蔫的,從剛才開始,一直都很挫敗。


    “道天院跟隨李盟主意誌。”西隆淡然道。


    “龍遙門沒意見!”陳東野起身揮揮手。


    其餘江湖人也都無所意見。


    秦禹崢笑笑,“我瓊華宮就更不會有意見了,這麽大的一盆髒水潑頭上,可不好洗幹淨。”


    李橋河點點頭。


    “既如此,就請秦宮主,派聽風閣發布絞殺令,以確保用最快的速度將此傳達到江湖各處。”


    秦禹崢沒有意見。


    李橋河坐迴位置上。


    “這件事解決了,那……”陳東野眸子盡是貪婪。


    秦禹崢起身,站在高台中央。


    “我瓊華宮是不願失信於江湖的,但是如今時局不一樣了,總要做出改變。這瓊華宮是我父親所建立的,規矩是死的,秦某身為宮主,也無力改變。那正好,就於今日,讓前來的各位做個見證。本座前些日子退了一個殺手令,諸位都知道瓊華宮向來隻接不退,既然退了,就必須給信任瓊華宮的各門派一個交代,也給瓊華宮人一個妥帖的解釋。”


    台下的人皆目不斜視的盯著秦禹崢,想看他到底要如何做。


    瓊華宮的各位長老皆是一臉複雜,作為瓊華宮的管事,他們更懂身為宮主的難處,更能知道主上的身不由己。


    “不知諸位知不知道,瓊華宮刑堂的三劍透骨刑。”


    各派掌門及弟子聽見,皆倒吸一口冷氣,這三劍透骨刑,刑如其名,就是用三柄長劍,在清醒狀態下,自己親手刺進身體裏,前後洞穿,若是還能在失血過多,疼到發昏的狀態下活著的話,任何罪都可以消解,反之,隻能認命。


    三劍透骨刑是瓊華宮刑堂獨創,因為極難有人能在此刑活下來,老宮主便以此作為警戒,接令不會有退令之理,向江湖人作了保證,瓊華宮既然接了令,就會履行,信譽大過一切。


    幾十年來,老宮主並沒有用上此刑,卻在他的兒子接手沒多久,卻要用上了。


    秦禹崢觀察著他們的神色,笑著道。


    “看諸位的樣子,便是清楚了,那便不用解釋了,秦某會用上三劍透骨刑,是否能活都是秦某自己的命數。此刑過後,瓊華宮將不再是過去的瓊華,之後也不再輕易接令,望諸位知曉。其次,秦某想說,在這次的數波刺殺中,都未能察覺之時,讓諸位身種劇毒,秦某在此保證,此毒和我瓊華無關,但不包括瓊華宮內部出現了叛徒。”


    “若是本座今日身死,瓊華宮於今日解散,還請各派善待我瓊華宮人,給他們一個好的去處。”


    李橋河從原先對秦禹崢有諸多看不上,但現在不得不欽佩起來,年紀輕輕便大有擔當,這宮主之位他倒是坐的應當。


    “秦宮主,本盟在此保證,無論您今日出了任何問題,刑完,事畢,本盟保證不會為難瓊華宮人,也會重新調查這次的刺殺。”


    秦禹崢看向李橋河,神情未變,第一次,對這個盟主彎身行禮。


    “謝盟主大恩。”


    “秦宮主忠義兩全,是為俠義之士。”李橋河抱拳迴禮。


    “主上!”骨羽長老一行人,眼露不忍。


    秦禹崢直起身,眼眸落到下方瓊華宮人身上。


    雖然不多,秦禹崢還是從這些人臉上看出了些許難言的感覺。


    原來,他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背叛我的,至少在他還沒倒下之前,還是會追隨著他。


    “本座對不住你們。”


    聽雨閣陌塵長老,擰著眉,眼神複雜,他不明白秦禹崢為何寧死也要這麽做,他明明還有個深愛的人。


    為何可以如此坦然的麵對不確定的死亡?到底是他有了把握?還是他比起自己活著,更想讓他愛的那個人能夠好好活下去?


    陌塵在這個新的宮主身上看到了老宮主身上不具備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所知的冷暖,真情。


    秦禹崢是他們的主上,以前是,現在仍是。


    就算主上沒撐過三劍透骨刑,那今日,秦禹崢的死亡將會化成一道無畏的意誌,為所有瓊華宮人所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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