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茶仙領命離去,王牽著她繼續往迴走。因為她一直看著他,王就笑了,“孤臉上有東西?”


    “王沒想要屠城。”


    他眼神一頓,然後垂眸,“孤會將慕容琦及支持他之人皆挫骨揚灰,但中山其餘軍民,孤認為可以饒恕。”


    朱九的淚意又湧上,她紅著眼看他。


    他見她要哭了,抬手捂住她的眼,“孤又惹你哭了?”


    她搖頭。


    她此時明白感受到自己心中升起的是悲憫之情。


    對魏燕兩國之軍民,亦有對他。


    她拉下他的手,這次換她牽著他朝迴走。


    他望著她側臉,良久,道,“小九,孤亦厭戰了。”


    朱九抬眸看著前方。


    “但若不一統,戰爭不會有終結之時。”


    她懂。


    她頓住步子,迴頭看他,“你已做得很好了。”


    他笑。


    八月十五,朱九攏緊身上衣,走出王帳,深吸了吸秋的氣息。


    全軍此時已退到了滹沱河岸,她終於見到了滹沱河。大河滔滔,前有魏國的河,助魏人守住了家園,後有燕人的滹沱河,卻沒能為燕人擋住魏人的鐵騎。


    因為時屆中秋,全軍都添了新衣。朱九亦換了一身戎衣,緊袖短裳,方便騎馬。


    “這慕容麟竟如此能沉住氣。”紅纓道。


    朱九望著遠天,“我們在他一繼位時就撤退,他應已自大極了,而之所以直到此時還未出兵,或許仍在清理異己者。”


    “那也用時太久了些。”紅纓嘀咕。


    朱九笑著看向她,“這種事很容易麽?”


    “容易的。”她比劃兩下,“不就行了麽?”


    “那慕容麟身邊可能是缺一個像紅纓這般厲害的人。”


    紅纓笑,“夫人打趣屬下。”


    朱九笑道,“紅纓頂厲害頂厲害。”


    紅纓的臉一時染上紅暈。


    傅南容從遠處走來,紅纓收斂了笑意,站到朱九身後去。


    朱九則迎著王的方向衝他笑。


    他走近後,兩人的手相牽。


    “王為何此時迴來?”


    “孤要換盔甲,小九。”王的語氣裏帶著掩藏不住的興奮。


    朱九一頓。


    “有密探來報,慕容麟已在誓師了。”


    王的步子邁得很快。


    朱九道,“王讓人迴來取就是。”


    王看她,“主要是想趁機見一見你,畢竟接下來可能要一整日都見不著你。”


    後麵的桑陳與紅纓聞言,皆眼角一抽。


    朱九笑,被他牽著走迴帳中。


    她如今已很會幫他穿卸盔甲,隻因在他不在時,她已在紅纓的身上試了無數遍。


    “王這衣服會不會薄?”她看他還穿著自己做的夏衣。


    王的手緊攥著自己的衣服,“孤要穿著它去拿下慕容麟。”


    朱九笑,“如今已入秋了,我的王。”


    “等孤上了馬,就會熱。”


    她隻好作罷,轉身準備去取盔甲。他卻拉著她,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抱住她。


    她靠在他懷裏,一時愣住。


    “別急,讓孤再抱抱你。等穿上盔甲,就抱不了你了。”


    “王如此,別人見了隻怕會笑話。”朱九在他肩頭笑。


    “他們羨慕孤有好妻子還來不及呢。”王將她抱得更緊。


    她也環住他的腰身,“王當心。”


    “嗯。”


    “我等你迴來。”


    “好。不用擔心孤。”


    她未言。哪裏能不擔心呢。就算他還是燭陰,受天帝委派去除妖斬魔,她亦會擔心。


    何況他如今隻是凡人。


    “王換一件夏衣如何?”她從他懷裏抬頭。


    “孤就要穿你製的這件。”固執。


    “另一件也是我製,你忘了我製了多件?”


    她從他懷裏出來,走到旁邊衣篋裏去翻,拿起一件給他看。


    他道,“孤記得,這件破了大口。”


    朱九翻出給他看,“我已縫好了。”


    王接過來看,手在那針腳處觸摸,“小九的針藝竟這般好了。”


    她抬頭望著他,“換這件如何?”


    王點頭,“好。”


    於是他脫了舊衣,換上這一件。


    朱九在給他係衣帶時,王自己摸了摸周身,等摸到胸口時,手頓住。


    他眼中的疑惑,朱九抬頭看見。


    她的手也按在那裏,“這裏我縫了一小塊鐵板。”


    他愣住。


    難怪他穿著有些別扭。


    “我盼你平安歸來。”


    他定定地望著她,然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她仰頭迴應他,眼角竟淌下了淚。


    她的手在他後背撫摸,他將她按進自己懷裏,很緊。


    “小九,等孤迴來。”


    “好。”


    他的手劃過她的眼角,那裏的晶瑩灼燙了他的心。


    他從不認為自己為國而戰不對,但總害她擔心,是他不好。


    他再次吻上她的額頭,她閉眼承受。然後他牽著她到了衣架邊,自己取下上麵的一片盔甲。


    穿妥甲胄的王的確不能再擁抱朱九,但能彎腰吻她。


    朱九送王出來時,唇是腫的。紅纓一眼就看出了。


    王離去,朱九轉身沒有朝王帳而是朝著另一方向。


    紅纓疑惑,“夫人何去?”


    “我去幫著烙餅,紅纓。”


    又是烙餅。


    上迴為了烙餅,她累得話都不想說。紅纓都還清楚記著呢。


    “王軍迴來自有餅吃,夫人不需去。”


    朱九頓住步子看向她,“我需要找些事做,紅纓。”


    紅纓立即就懂了,於是沒再阻攔。


    她們一起來到夥房。


    夫人提出幫著烙餅,嚇壞眾人,但看夫人很嫻熟地自己就上手,大家便慢慢地接受了。


    “夫人烙的餅也不知會被哪些幸運小子吃到。”一老廚道。


    “自是足夠幸運的。”有人迴。


    朱九道,“我看別處烙餅裏麵會放幹菜,是否口味好些?”


    “是。”


    “那我們可以加些否?”


    “夫人說加,自然要加。”


    “肉糜呢?”


    “也加。”


    眾人笑。


    烙了好久的餅,朱九的腰有些酸,於是她被紅纓勸到一旁去坐著挑菜。


    那些幹菜聞著一股黴味,但吃著又很香。她一時又想到凡人與時間的對抗之法真是奇妙。


    “害夫人的手都變黑了。”一廚道。


    朱九笑,“這有何妨?”


    “味道也衝。”


    “沒事。”


    “夫人若累了快去歇息。”


    “不累。”


    總之朱九是不願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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