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門口,燈火照處,隻見門外果真立了幾人。


    有傅南虔,還有就是蒙贏,以及他身後的兩個職官。


    他看著比年初那會兒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


    他們一見她出來,紛紛就要行禮,朱九忙道,“蒙大人免禮。”


    蒙贏近前來,透過燭火,朱九才看清他眼裏竟泛起了淚花。


    “王後……”低低一聲含著哽咽,然後又改成,“下臣參見夫人。”


    “蒙大人於河上辛勞而歸,此時這麽晚了,何必還來見我?”


    “下臣明日又要迴河上,再見王上夫人不知又要幾時。”


    “大人瘦了。”


    “夫人亦瘦了。下臣聽五公爺說,夫人之前生了一場大病,身子因而有了虧損。下臣無願無求,隻願王上夫人尊體康健。”


    他身上酒味亦濃,或許是因為帶著醉意,眼淚竟湧了出來,他立即低頭抹,“臣失態了。”


    朱九見狀,心頭一酸。


    “能親眼見到夫人,臣就放心了。”他一邊哭一邊道,“臣打擾夫人休息了,臣有罪。”說著他就退下階去,衝她躬身行禮。


    “守義……”朱九下意識就喚出他的字。


    蒙贏當即哭出聲來,“夫人!”然後就跪地趴在階上痛哭,“臣等無能!臣等無能!”


    朱九上前想要扶他,被王扯住。傅南虔便去扶他,“守義,起來。”


    “臣無能啊!”他還在哭。


    王冷著臉,朱九被拽著,不能上前,幹著急道,“守義怎麽了?”


    “醉了!”王簡明扼要道。


    “守義,你先起來。”她隻好道。


    傅南虔終於扶起他,然後用自己袖子給他擦淚。


    “臣失態了,夫人。”他嘴裏還有哭腔。


    “知道失態,就趕緊走。”王道,“早知你扭著孤要來此處是這副模樣,孤就該嚴厲拒絕。”


    朱九扯他衣袖,“王。”


    “下臣有罪。”他又躬身,“下臣告退。”可憐兮兮地轉身,朱九哪會忍心,於是又叫住他,“守義,你是不是在外麵受委屈了?”


    蒙贏才止住的淚,又差點湧出,他很費力很費力才看向她,“夫人,臣無事。就是想王上夫人了。”


    朱九向前一步,身子依舊被王控製住,“治河定是辛苦的,你要注意身體。此次抗燕,多虧你將河治得好。等來年竣工,你迴京時,我與王上再與你接風洗塵,如何?”


    “是。”哽咽,再躬身,“夫人……珍重。”說完,他就轉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裏,那兩個職官也緊緊跟了上去。


    朱九想要下階,被王拉住,她不禁迴頭皺眉道,“王總拽著我作何?”


    “下麵太暗。”


    朱九沒好氣,傅南虔此時亦來告退,“哥哥嫂嫂,弟弟告退。”


    “南虔,你幾日走?”


    “迴嫂嫂,廿八。”還有三日。


    “好。南枝知道你要遠行,為你準備了東西,你出宮前去看看她。”


    “是,嫂嫂。”


    “迴去路上小心。”


    “是。”


    傅南虔也走了。


    朱九無奈地低頭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那隻大掌,“王可鬆手了否?”


    王隻鬆力,並不鬆手,牽著她向內走。


    王自己關了門,將樂錦他們都一臉懵地關在外麵。


    她們紛紛看向桑陳,桑陳歎氣道,“宴上蒙大人說了些話,惹王上生氣了。”


    是些什麽話,他們並無膽子再打聽。


    朱九卻能問明白。


    “蒙贏舍不得我們,王卻似乎不高興。”朱九步子急急跟著他進了內殿。


    他在一邊站著,背著手,不說話。


    朱九聞到他身上酒味,轉身去扭巾帕,然後過來給他抹臉,“這是怎麽了?”


    她拿下帕子,王露出臉,帶著幽怨。


    朱九一時好奇,“究竟怎麽了?”


    “蒙贏說孤欺負你無依無靠,說孤過河拆橋!”


    朱九一愣,手中帕漸漸冷掉,王拿了過去,隻一揮,就掛在了那邊的架子上。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他是醉酒了……”


    “他趴在禦座下一個勁問孤為何要貶你做夫人,孤耐心說是你不喜做王後。他不信,他還說孤已將你送走,孤就說你沒走,還在孤的王宮,他還是不信。於是孤就連夜帶他來此見你了。”


    可以想見當時望春台上,這對君臣的糾扯。朱九此時還能從他話裏,從他眉頭看出,他的無奈。


    “孤在他們心中就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王還在氣。


    朱九坐在他邊上,“沒有無情無義,他們也知道你有無可奈何之處。”


    “哼!蒙贏就是這樣說的。說孤欺負你。”


    “那是他才從外麵迴來,不了解京中發生之事,與他講明就好。”


    “他醉成那樣,孤說甚他都以為孤是在說謊。孤堂堂王君,在他眼裏就是騙子?”


    “不是騙子!別氣了,蒙贏說醉話呢。”朱九按住他心口。


    他唿唿出氣,緩道,“他在為你出氣呢。”


    朱九手一頓。


    “伯圭前些日子把信送到了孤的大營。”


    她才知道。


    “說要來孤麵前請罪,實則是來問你犯了何錯,問孤為何廢後。”


    朱九愕然,“伯圭他竟……”饒是朱九沒見到全信,也知道,楊伯圭這是在脅君。


    “王,他隻是擔心我,沒別的意思。”她的急於解釋,反倒暴露了她的猜測。


    “擔心孤辦他?”他問。


    “我寫信去與他說明,如何?”朱九的確擔心。


    “不許!孤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敢擅自丟下守土重任,跑來京城。”


    “溝通很重要我的王!都怪我,王若不許我寫信,我就自己走去寧州。”朱九扭過身。


    王愣住。


    她又扭頭看他,補充一句,“今晚就走。”


    “你走一步試試?”


    朱九還怕他不成,當即就起身,不過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他撈了迴來。


    她微掙了兩下,“王還是放我走吧,否則我不知道又會有誰為了我把王給氣住。王每日那麽忙,為此氣壞身子如何是好?我不想做大魏的罪人。”


    他手臂如鐵鉗,她根本動不了分毫。


    “你若真此時出去,不說遠的,花想殿這批人,就夠孤受的。”


    “他們不敢。”朱九的手還在撓他手臂。


    他再用力,將她壓在床上放倒,自己身子也覆了上去。朱九腦子裏一時暈眩,緩過勁來,就看見他的臉在上麵。


    她立即嘟起嘴,微扭頭,“王幹甚?我都給你添麻煩了。”


    “孤幾時說你添了麻煩?”


    “王的意思就是如此。”


    “孤隻是氣他們不理解孤。”


    “但起因是為我。”


    他身子下壓,嘴湊了上來。朱九鼻端一時充滿酒味。他在她耳邊說話,“有人為你說話,孤其實高興。”


    朱九嘴微張,一時說不出話,有因為他氣息的靠近而帶來的全身酥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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