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和紅纓一起走到黃鸝她們所在營帳,幾個姑娘正在燭火旁擦拭自己的樂器。


    “王上真允了,夫人?”有人還不敢置信。


    “是真的。”朱九笑。


    “我們當真能在王君麵前演奏麽,阿鸝姐姐?”


    “夫人不會騙我們。”黃鸝亦笑,“姐妹們再調試一番。”


    朱九見她們都有些激動,然後看見擊鼓的鶯兒,便走過去道,“鶯兒,王上說要借給你軍中的鉦鼓用,但是不知你能否敲響。”


    鶯兒眼眸一亮,“妾能敲!夫人看妾臂力。”說著她就要挽袖,被朱九捉住,“我信你。”


    黃鸝道,“鶯兒總說她的皮鼓不夠響度,這下好了。王君作戰所用銅鼓,敲擊出來,不知又添多少震撼。”


    “臨時就用,可行麽?”朱九問。


    “行的。”鶯兒直點頭。


    眾人正準備著,簾子被從外打開,探出一人,是桑陳的徒弟石峰,“夫人,王上請夫人與幾位娘子過去。”


    朱九道,“他們準備好了,該我們上場了。”


    “妾等跟隨夫人。”


    朱九望向紅纓,紅纓手中抱著她的風雷。


    “那我們走。”


    於是一行皆是女子,走在大魏軍營中,個個抱著樂器,仿佛抱著的是槍,是槊。


    站崗巡營者,皆注目。


    “是夫人。”有人道。


    “夫人要帶從京裏來的娘子們一起奏破陣樂。”


    “在前營校場麽?”


    “是。”


    “這裏能聽見麽?”


    “應該能。”


    朱九身上一身紅色鬥篷,在暗夜裏竟也顯眼得很。


    還有一段距離,那人卻看見了,疾步迎了上來。


    朱九衝他伸手,他捉過去,與她相視一笑,然後看了看她身後眾娘子,娘子們向他屈身行禮。


    “眾娘子免禮,今日是孤要謝諸位。”


    “妾等惶恐。”黃鸝道。


    “嫂嫂。”傅南虔他們亦跟了過來,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幾聲,“夫人。”


    朱九一一看過去,除了傅南虔和長孫大千,其餘人竟都不識,不過可以想見,皆是他的大將。


    “諸位將軍有禮。”她迴禮。


    “夫人與吾王當真匹配!”一個有胡須的將軍,一邊捋須,一邊笑。


    魏王瞪他,他也不顧,繼續道,“聽五公爺講,夫人學琴不過半載,竟已能做出如此神曲,實乃天賦異稟。末將皆是粗人,不曾想今日能聞天籟,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朱九想開口,但不知他名姓,於是看向傅南容,傅南容道,“王栩,王元集。”


    “王將軍有禮。”


    “夫人有禮。”王栩再度躬身,“末將何德何能。”


    “夫人,末將劉建。”一人上前自我介紹,搶過朱九的注意力,“是王上的左將軍。”


    “末將右將軍苟令。”又來一個。


    “劉將軍,苟將軍有禮。”朱九一一迴應,王卻不耐道,“站在此處作何?”


    說完,他牽著朱九直向場中去。


    眾人跟上,不過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傅南虔長孫大千反倒被留到最後,“五公爺,如今竟連你也擠不進夫人與王上的三尺之內。”


    “他們難得見到嫂嫂麵,這是我不與他們爭。”傅南虔不以為然道。


    “你說他們以前從未見過夫人,這才第一迴怎個個像孩子見了娘似的?”


    “說別人之前,長孫將軍不妨先想想自己之前在望春台上事吧。”傅南虔笑道。


    長孫大千被噎,一時無話。


    黃鸝與眾娘子聽了,不自覺低頭淺笑。


    傅南虔看向黃鸝道,“黃娘子那日一曲南音,叫某念念至今。”


    “五公爺若不嫌棄,等大勝之後,妾在盛京再為公爺唱一曲。”


    “好,一言為定!”傅南虔自然歡喜。


    黃鸝笑。


    長孫大千拍了拍他肩膀,隻他看見了他眼中閃現的淚花。


    眾人皆到了校場,朱九黃鸝她們的樂器都擺好了,人也各自落座。


    傅南虔他們圍著朱九她們排排坐,再外麵還有將士圍站。


    眾人小聲嘀咕,朱九她們則在低頭最後一次調試樂器,王一人坐在旁邊,離朱九不遠。


    朱九與黃鸝她們相視,各自點頭,示意準備好了。朱九於是看向傅南容,衝他點頭示意。


    他於是站起身,眾人也想站起,被他示意坐下。


    “諸位,今日亦是孤之幸。黃娘子一行,不懼戰亂,到此助孤抑敵,增三軍士氣。孤先替諸位謝黃娘子一行。”


    “謝黃娘子!”眾人高唿,聲震四周,朱九黃鸝她們隻覺震撼。


    黃鸝帶頭,她們還禮。


    王繼續道,“燕人阻河而不能濟,大雪過候而河水不凍,諸位以為是天意助我大魏乎?”


    “天在助我!”眾人高喊,有人攘臂。


    “燕帝或已病隕,燕太子舉棋不定,心智不堅,而我大魏人才濟濟,眾誌成城,諸位以為是人事在我乎?”


    “人事在我!”再度高唿。


    “諸位勉力!”


    “王上威武!王上萬年!”山唿海湧。


    朱九聞此,心中歎道,“這等三軍,何須她們多此一舉。”


    傅南容最後道,“諸位與孤共聞此曲。”


    然後他就坐下了,示意朱九可以開始。


    朱九迴頭,看向四圍將士,他們皆注目於她們。


    她們這迴演奏,有了改變,是鼓聲打頭。


    鶯兒一雙玉臂竟當真能奏出鏗鏘之聲!


    紅纓愣在當場,呆呆地看向她。


    緊接著是琵琶聲起。


    眾人恍惚間隻覺魂靈一震。


    她們依次匯入旋律,如涓涓細流匯入大河而成奔騰之勢。


    朱九的琴聲響起時,傅南容連眼神都直了。


    人群中還發出不小的驚唿,但很快就被傅南虔和長孫他們幾個給壓了下去。


    朱九黃鸝她們一邊彈,一邊看向麵前的大魏將士,手上似乎更有力,而胸中塊壘似乎頓消。她們自己仿佛衝開雲霧,徜徉於宇宙。


    朱九收尾,音消而不靜。


    鶯兒雙臂此時在劇烈顫抖,但她臉上帶著燦爛的笑。紅纓走過去看她,她衝她笑得更燦爛。


    大家都在相視笑。


    然後朱九轉頭看向他。


    他還處於被震撼的狀態。


    “王,我們奏得如何?”朱九笑問,額頭已有薄汗。


    “好!”不知是誰最先喊出了聲,緊接著就是雷鳴般的聲音。


    “夫人好樂音!壯樂音!”


    “娘子們皆是好樣的!”


    “此曲抵得過千軍萬馬!”


    “夫人琴聲絕妙!”


    “鼓聲亦佳!”


    “還有琵琶阮笛子蕭呢!”


    王已走到朱九身旁,她們皆站了起來。


    “是不是很吵!”王在她耳邊道,內心卻極度自豪。


    朱九笑,“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喜歡。”


    “你能來給他們彈就不錯了!何況還彈這麽好。接下來孤都不用擔心他們沒精神了,隻希望慕容瞳能早些自亂陣腳,這樣孤就能借今日之勢直接揮師南下,一舉將他們趕出大魏。”


    “祝王一舉得成。”朱九道。


    “可惜無酒。”


    “用茶代替如何?”朱九提議。


    “也好。”王吩咐桑陳備茶水。


    然後他與朱九皆舉杯,向眾人,“諸位。”


    諸位霎時安靜。


    “大戰在即,軍中禁酒。孤暫以水代之,願我將士戰則勝,戰無傷!”


    “謝王上!”


    王看向朱九,“你也說兩句,然後與孤一起。”


    朱九便亦舉杯,眾人見狀,霎時又安靜,然後隻聞風鼓動戰旗之聲。


    風吹動她的額發,她看向杯中水,然後看眾人,開口即是一個鏗鏘有力的“戰”字,停頓之後,則是,“非我所欲也,而不得不戰!”風開始唿嘯,“燕人犯我,已臨大河之濱。他們欺我,以我為當年之魏,而以己為當年之秦。當年秦人自恃強大,卻瞬間崩塌,殷鑒不遠,而燕人再蹈之。眾將士以為何如?”停頓,看向身邊人,笑。


    傅南容是受到震撼的,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氣勢磅礴的一麵。


    “戰他!打敗他!”有人高唿。


    “對,打敗燕人!護我家國!”


    傅南虔舉手,示意眾人安靜。


    朱九再道,“今我王文治武功如此,我王軍威武如此,我民一心向國,知恥而勇如此,戰而不勝,未之有也!”


    “未之有!”有人喊。


    “今我何功德,能與眾將士一起,見證大魏輝煌。”朱九敬他們,亦敬向魏王,“敬眾將士,亦要敬王。敬王,終還世間一個太平。”


    兩人相視,然後對飲。


    眾人歡唿。


    “大勝後,孤允三軍暢飲,到時孤與夫人,再敬諸位。”王大喊。


    “好!”有人扯著嗓子突然喊出來,震得傅南虔他們耳朵生疼。


    朱九一笑。


    眾人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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