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複被桑陳樂錦拉著,皇甫靖亦走過來低聲勸他。


    孟複終究害怕,被皇甫靖拉得退後幾步然後跪地,“臣請罪。”


    “王上,孟大人酒後亂言,絕無冒犯陳留公之意。”皇甫靖亦跪地求情。


    王沒出聲,但臉色的確嚇人。朱九在案下覆住他緊緊握著拳頭的手,緩緩地撫摸,然後代他道,“兩位大人請起。”


    皇甫靖孟複看向王,王依舊沒做反應,他們一時不敢起身。


    傅南枝走過去一手攙一個,“快起吧,我的好先生,好大人。王後都發話了。”


    兩人後知後覺地起身,衝朱九拱手,“謝王後。”


    朱九的手還捉著他,但他的僵硬已慢慢鬆懈。她麵上帶笑,“王上愛弟心切,孟大人別往心裏去。”


    “是老朽冒犯王君了。”孟複此時已不敢看王。朱九見狀,甚覺惋惜,暗暗用力,想要他說兩句,好化化孟複心頭升起的隔閡。


    王看向她,她衝他使眼色,他卻裝作不懂。


    孟複後來沒再飲酒和吃飯,告了退然後迴後山。王依舊坐著,是朱九送他出的門。望著他些微佝僂的背影遠去,朱九迴頭看向階上之人,不覺歎氣,“王當真生氣了?”


    殿中眾人皆屏氣靜聽。


    王未語。


    傅南枝示意眾人離開。


    於是紛紛告退。


    傅南枝傅莊出門前偷偷衝她說,“嫂嫂,若勸不了就算了。”反正此症結一直在,也不急於一時解開。


    她提起裙子,向他走去,才上階,他卻突然起身,繞到另一邊要離開。


    她一愣,“去哪兒?”


    “答應你的,未時即走,此時差不多了。”他步子未停。


    朱九一急,跳下階來,腿一軟,差點摔倒,堪堪撐住旁邊的食案。一道影子瞬間到了眼前,把她扶住。


    “不是要走?”她站穩後,抬頭問。


    他的手放下,微微側過身子,“你別勸孤。孟複的的確確冒犯了南玉,孤生氣是應該的。”


    朱九移動到他麵前,“他是敬你為王,不是南玉。他隻關心你的基業能否傳萬年。他滿心都是你,你卻對他黑了臉。”


    “孤容不得有人說南玉不好,他身子如今已無大礙,孤就是要把江山留給他,而且孤相信,南玉會把孤的江山守好。”他是愛弟狂魔麽?


    “從之前我第一次見到孟複,他談及你都是吾王吾王的,可見你在他心中是何等存在。他不過仗酒為你諫了言,何況所思所想全無私心,隻在大公。王何必如此氣他?他下山時有多激奮,此時迴山就有多落寞。他年紀已不小,還常年在此停留。王今日一迴,不知何年月能再想起崇山之巔還有一個一心盼王念王的孟東升。”


    她看得出,他被說動了,於是繼續道,“今日他知得罪了王,迴去後定日日夜夜懸心於此。王可知人心不能滿,有事當及時疏導,否則鬱結於心,身子便會虧損。當然,若王打定主意今後不再見他,就隨他去吧。反正王也從未將他置於心上,否則怎會放他至此,不聞不問好幾年。”


    “孤幾時不曾將他置於心上?若不想著他,怎會知他一心想要前秦太史令所繪的渾天圖?孤遷他至此,是因為此地離天近,天清氣朗,適宜觀天。還有,”王揮袖,“觀天樓乃劉顯所建,孤見不得一切與劉顯相關之物,為了他,亦破例留存下來,還為了他登樓一覽。他還要孤如何?孤隻是不想他和別人一樣,為了勸孤,就貶低南玉。”


    她捉住他激動的手臂,“沒有貶低。他還不知道你已請木先生治好了南玉。你可以與他說明嘛,說南玉身子已無礙,說南玉之才足以承繼你的國家。你忘了是你自己將南玉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外人對他的實力都不甚了解。”


    他情緒平穩下來,“所以孤這次同意燕人,送南玉去中山。等他為質歸來,他們都應對他改觀。”


    朱九笑,“你可知你是天底下最貼心的哥哥。”


    “南玉值得。”


    “南玉也是貼心的弟弟。他定是不願你為難,才主動請纓的,對不對?”


    他點頭,“母親前日責打孤,南玉跑來相救,並說服了母親。”


    他們兄弟之情實在教她心軟,“所以是前日就挨了打?”


    他嗯了一聲。


    她的手輕輕地貼到他後背,“我以前隻知章相君,長孫將軍他們對你是真心,如今再添一個孟東升。王當真就由他這樣迴去麽?”


    他想了想,道,“小九想孤如何做?”


    他一看就是不曾向臣子道過歉,朱九笑,“你之前是如何向我道歉的?”


    王眼神閃躲,“那不一樣。而且他也有錯,不是孤一人錯。”


    “那就兩人都道歉,如何?”


    “哪有君向臣告錯的。”王還是別扭。


    “那我代王認錯?”


    “說甚呢。”


    “王若再不應,孟大人隻怕都爬上山去了。”


    王再遲疑了會兒,才道,“讓人把他叫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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