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陰美走來,隻見她一邊走一邊放下袖子,想來也很忙。


    朱九怕耽誤她收拾的時間,開門見山道,“陰大夫昨日給我飲的消暑湯很有用,鑒於如今已入伏多日,想來其他人也需要此物湯。請陰大夫將藥方寫下,我著人去安排,按方配藥,先施給宮中人和朝中大臣。”


    陰美一愣,眼前之人都要走了,卻還想著遺惠。自己都差點因暍而病危,卻還想著施恩旁人。


    她衝朱九鄭重行禮,“王後仁惠,在下這就去辦。”


    陰美轉身正要離開,朱九又喚住她,“陰大夫稍等。”


    “王後。”陰美迴身。


    “我們走得急,等再迴來隻怕要到七月末,到那時我阿弟他們早已迴了寧州。我想寫封信,你讓人給我送出去,讓他們不要掛念我。”


    陰美點頭,提步上階,扶她向內走。走到書案邊,陰美立即暈開硯墨,濡好筆,遞給她。


    她提筆就寫,隻見是:吾弟伯圭,阿姐因避暑在即,無法再與你相見。你與少君,迴去寧州,路上平安。若念阿姐,可書信往來。阿姐……朱九猶豫著是留弗字還是九字,最終還是留了弗。


    畢竟楊弗才是他阿姐。


    她寫完,陰美拿起來在嘴邊吹了吹,然後卷了封上泥,道,“在下這就讓人送出去。”


    “好。”朱九看著她一身青衣如風,急急走了出去。


    然後她的目光就落在案前擺著的文書上。


    她衝它們道,“他是不是忘記你們了?”


    這時一道藍影停在書案一角,朱九一笑,“藍魚兒醒了?”


    “小雀很早就醒了,小雀知道今日要遠行。謝謝陛下願意帶上小雀。”


    “自然是要帶你的。”


    剛剛它瞧見陛下眼中的落寞,小腳不禁上前,腦袋蹭到朱九的下巴。朱九上手撫摸它,“怎麽了?”


    “陛下不開心了。小雀要如何做才能讓陛下開心?”


    “藍魚兒,你的眼不僅看魚準,看人也準?”


    “昨晚小雀聽見石岩他們商量要悄悄送陛下去崇山,還說魏王已連著多日沒迴來看陛下。”


    朱九一愣。


    藍魚兒見她神情,腦袋更加蹭了蹭,“陛下開心,魏王想必是被他母親牽製住才不能脫身。昨晚一個叫石峰的小監還來傳魏王的話呢,隻是陛下睡了。”


    朱九眼睫一動,隻聽藍魚兒繼續道,“他說魏王今日就要迴來。”


    花想殿人沒有一個告訴她這話,朱九看向屋中正在忙碌的阿水蓮蓬,一時愣神。


    他們竟為了她開始埋怨起那位君王了。


    “陛下要不等等魏王,給他一個說明白的機會。”到最後竟隻有這個小家夥在為魏王說話。


    朱九笑,“可天氣炎熱,我在這裏多待一天,所費之冰和藥將更多。而且……”她停頓,靠近它的耳,低聲,“我若再熱暈一迴,樂錦他們受不住。”


    藍魚兒點頭,“也是,藍魚兒親眼所見樂錦被陛下嚇得麵色發白如雪,阿水一晚上都紅著眼,走路都差點摔了。還有石岩,他很自責,就差跪下來祈求上蒼了。”


    “所以我隻能去崇山。”


    藍魚兒道,“也好。隻要陛下好,一切都是其次。”


    朱九笑著起身,“我依舊去門口看看。”藍魚兒跟著飛出,紅纓恰從南廡那邊走來。她們互相看見了,她於是走得更快,到了跟前行禮,“王後怎出來了?外麵熱得很。”


    朱九搖頭,“想著馬上要去涼快的地方,一時也不覺得熱了。你去看過樂錦了?”


    “是。”


    “她氣色如何了?”


    “好許多了,正在收拾行李,馬上就出來。”


    “讓她別急。”


    “她主要是急著見王後。直說一日不見王後,就睡不著覺。”


    朱九笑。


    紅纓看著她,朱九從她眼神裏當下就明白她有話。


    “有話與我說?”她問。


    “王後,屬下至此都沒有派人去通知王上。”


    朱九笑意淡去,“今後你們沒我允準都不許去那邊。”


    “是。”


    一時無話。


    “王後。”這時樂錦的聲音傳來,比之往日稍有些聲弱,但歡樂的情緒差不多。


    朱九應了聲,“樂錦。”


    她提著一個包袱走來,步子邁得急,被蓮蓬拉住,讓她慢些。


    “樂錦,不著急。”朱九亦跨出門檻迎她。


    樂錦到了階下行禮。


    朱九衝她伸手,她立刻會意,走上階。朱九捉住她的手,“這迴害你被我牽累,都折騰瘦了。”


    “是奴婢無用,害王後受苦。”


    兩人臉色都還不算好,相對著,眼看著淚就要冒出來,紅纓蓮蓬兩個立即上來一人安撫一個,才讓她們止住哭意。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請王後下令啟程。”紅纓道。


    朱九道,“好,那便啟程。”


    傅南枝傅莊姑侄的車早等在宮門口,這下兩邊匯合,向宮外去。


    朱九本靠在蓮蓬身上,阿水陪在旁,匯合後,傅南枝傅莊姑侄要與她同乘,於是阿水就去照顧另一輛車裏的樂錦,留下蓮蓬侍候,朱九則被傅南枝擁著。


    “我好多了,南枝。”不需如此小心,仿佛她是陶瓷,很容易就碎。


    “嫂嫂臉色還有些白呢。今早吃過飯?”她看向蓮蓬。


    蓮蓬點頭,“是,吃了一碗糜。”


    “這才對。能吃東西,就沒事了。”


    “嬸嬸這裏還難不難受?”傅莊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朱九搖頭。


    “嬸嬸吃茶麽?”小家夥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麽才好。


    朱九依舊搖頭,眼睛有些閉。傅南枝道,“莊兒別擔心,讓你嬸嬸睡一會兒。”


    傅莊立即閉嘴。


    蓮蓬手中搖著扇,車子行進一會兒後停下,窗外傳來紅纓的輕聲,“小公爺。”


    傅莊立即會意,然後看向他姑姑,傅南枝亦明白,知是到了皇甫靖所在,他要下去迎,於是她點頭示意他自去。


    傅莊下去後,傅南枝歪下頭看肩上的朱九,隻見她似是睡熟了,抱她的手不禁緊了緊。


    而心頭的那一星火苗大有增大之勢。


    她略微煩躁地騰出手,撩開一角窗簾,外麵除了下馬的影衛,隻有皇甫靖和傅莊的身影,再無其他人。


    她看見傅莊指了指她們這邊,皇甫靖便朝她們拱手作揖,然後傅莊送他先生上了另一架車。


    她放下簾子,心頭的氣鼓了起來,但礙於自己嫂嫂還在,隻氣唿唿看向蓮蓬。


    蓮蓬知她所氣為何,她也隻能無奈低頭。


    傅莊迴來後,馬車很快再度行進。


    車子出了城門,一路向北,直向崇山腳下而去。在這中間,朱九一直睡著。


    蓮蓬給朱九送風,傅莊也找了一把扇,給他姑姑扇風,耳邊隻聞馬車轔轔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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