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側頭看她那入迷的樣子,笑道,“這邊挨著學府,這些大都是學子。從天賜三年,孤廣邀天下學子來此就讀之後,這口井邊慢慢就成了學子們談論國事天下事的場所。”


    “都是你的學子?”她低聲。


    他頷首。


    “那對他們的議論可滿意?”


    王不語,隻是笑。


    再看過去,依舊有人長袂飄飄,指天說地,議論古今。


    而王與王後則默默地離開井邊,朝迴走。


    “他們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哦。”她說。


    “他們中有些人是朝臣之子,知道得早很正常。”


    “燕國人知道了會如何?”


    “他們知道了也無事。他們如今任務在於收拾西燕,根本無暇真地來對付孤。”


    “王用的是陽謀。”朱九笑。


    “陽謀?”


    “嗯,就是不怕人知道王的意圖,但別人即使知道了也無可奈何的意思。”


    “燕帝倒不是無可奈何,他的能力孤還是不能小覷的。”


    “慕容璟?”


    “是,孤那位叔公啊,六十歲複國,兩年之內親自領兵恢複了被秦國奪去的大半燕國舊土。這實力,若放在他年輕時,孤怕是隻能乖乖給他送質子,送白馬。”


    “這麽厲害?連王都要避其鋒芒?”


    “換句話說吧,若他再年輕二十歲,隻怕中原幾國都將歸為燕國,就和當初的秦一樣。也就是如今,孤知道他命不久矣,才敢有些動作。”


    “他命不久矣,卻還要四處征伐?”


    “無非是為他那無能的草包兒子鋪路罷了。慕容瞳乃他第一任妻子段氏所生,段氏當初為救他而死,加上他們夫妻感情據說一直深厚,所以才這般不顧江山社稷,逆天而為也要將皇位留給慕容瞳,為他掃清障礙。”


    “慕容瞳無能,在這亂世被扶上皇位,也不知慕容璟是愛他,還是害他。”


    王笑道,“小九看得明白。可惜慕容璟仍抱希望,以為他另外幾個兒子能輔佐好慕容瞳。但人在世都有不如意時,何況死後。誰慕容璟還是私心太重,未把基業放在首位。”


    朱九側頭看他,心裏有話。


    “小九為何這樣看著孤?”王發現了她的欲言又止。


    她想問,你準備立南玉為儲君是出於為國考慮還是出於血緣親情。出於公,還是出於私。


    天下事,大都是放在別人身上看得明白,到了自身,就糊塗了。


    這話,她終究問不出來。


    當初他與她交心,已明說了將來要立南玉,也明說將來想與她生一個女兒。她當時是同意的,若如今再出言相問,隻怕他會以為她對大位存了覬覦之心。


    她於是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王將慕容氏了解得如此清楚,將來若真打起來,勝算定很大。”


    “勝算大與否,連孤都不能斷言,小九便知道了?”


    “我信王。”


    簡單的三個字,讓王的嘴彎了一路。


    迴到光明寺門口,兩人還沒有鬆手。


    “你迴去小心,可有騎馬?”她問。


    “騎了。”


    “明日不用過來了,我後日就迴去了。”


    “小九不願見到孤?”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被嬌嗔,王笑,“孤明日想過來也不能夠。小九,有一件事還沒告訴你。”


    “何事?”


    “你弟弟楊伯圭今日已到京中。明日孤要給他們慶功,褒賞他們在寧州一事上做出的貢獻,所以孤明日會很忙,沒有時間來見你。”


    “他們已到了?”朱九欣喜。


    “是。”


    “那我能見著麽?可我如今還在這裏。”


    “能,孤準他們在京停留十日,也會給他們賜宅邸於京師,到時那裏就算是你的娘家。”


    “娘家?”


    “嗯。”


    有些奇妙。


    “王說的他們,除了伯圭,還有誰?”


    “小九或許還不知,你弟弟已成了婚,此番是專門帶著家眷入京來見自己的阿姐。”


    “已成婚了?”


    “是。”


    “是哪家的女兒?”


    “前雲城令,如今的寧川太守許清之女。”


    “是那阻擋了蠕蠕南下,抵禦了一個月之久的雲城麽?”


    “正是。”


    “他們是如何認識的?”朱九很好奇。


    “細則到時你自己問他們。”


    “好吧。”朱九抱住他,“這麽說,明日當真見不到你了。”


    “後日孤在宮門口迎你?”


    “不用,我自己就迴去了。”她鬆開他,“你迴去吧,有些晚了。”


    “孤看你進去了再走。”


    “可我想看你走了再進去。”


    王笑,“那孤走了。”


    “好。”她點頭。


    於是馬兒牽過來,眾人上馬。


    王牽著馬頭看向她,她衝他揮手。


    王牽轉馬頭,馬腹一夾,一行人很快就衝了出去,沒了蹤影。


    “王後,我們可以進去了。”樂錦提醒。


    朱九低下頭,轉身,提裙上階。


    紅纓推開那側門,朱九邁進去。


    眾人正在關門,突然一道燈打了過來,卻是一個僧人喝問,“是誰?”


    嚇了他們一跳,石岩擋在前麵,迴道,“是我們!”


    “哦……哦!是小僧冒犯了。”僧人立即彎腰。


    “無妨。”石岩道,“可否借師傅的提燈一用?”


    “自然,自然。”


    於是石岩提走了那燈,朱九他們繼續朝內走。


    那僧人身形隱在暗處,看著他們離開,久久沒動。


    第二日,朱九正在用飯,石岩在門口稟道,“啟稟王後,寺院主持在門口說,今日要請兩位貴人去拜佛燒香,念經還願。”


    “終究是來了。”樂錦道。


    “不是說沒什麽事麽?”紅纓問。


    “主持說,本來還有法會什麽的,那個要弄一天,但都減省了,隻剩一個拜佛燒香。”


    “既如此,那便去吧。”朱九看向紅纓,“反正我也不想呆在屋裏誦經。”


    “好。”樂錦應。


    吃過飯,朱九總算再次見到劉訓英。


    她一見朱九的麵就行禮,也不喊嫂嫂,而是恭恭敬敬的一聲王後。連朱九要牽她的手她也有些閃躲。朱九感覺她似乎變得生分了。


    “怎麽了?”她問。


    “妾……妾無事。”


    “可是昨晚沒睡好?”朱九看向秋雨,“秋雨,你沒有給你家夫人多鋪一床被子?”


    “迴王後,鋪……鋪了。”


    “那是為何?”


    劉訓英低著頭,朱九隻好微歪著頭看她。


    兩人對視,“弟妹?”


    “……嫂……王後。”


    “你……”


    “兩位貴人既然已準備好,就這邊請吧。”那主持突然出現,朱九隻好先牽著她走出小院。


    一路上劉訓英都不說話,朱九時不時看她,心裏納悶得緊。


    “好了,就是這裏。”


    就是昨日朱九他們來到的大殿,今日這裏沒有香客,想來是專門為她們準備,閉門謝客了一日。


    他們到了門口,隻見大佛像下麵坐著十來個僧人正在打坐念經。


    朱九他們進去後,紅纓他們跟著也要進,卻被主持攔住,“這位大人,配兵器不拜佛。”


    朱九迴頭看,隻見紅纓一皺眉,將手中劍給了身後的一個影,道,“你們在外守著。”


    “是。”


    於是眾人繼續入內,朱九和劉訓英立在那大佛下。


    主持走過來,指著地上的蒲團道,“貴人們隻需拜於此處,自有僧人替你們誦經。”


    “有勞師傅了。”朱九於是和劉訓英皆跪下,雙手合十,閉目。


    樂錦紅纓陰美石岩四人和劉訓英的侍女秋雲皆站在旁邊看著。


    接下來隻聞誦經聲和木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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