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朱九,聽到王的迴應,也感到了驚喜。今夜能從他嘴裏聽見一句正常話,實屬不易。


    焰火看完,第一茬火似乎要燃盡。朱九讓眾人添火繼續,但似乎已不能夠,能在這環境裏堅持到現在的都是勇士。


    於是他們紛紛告辭。


    樂錦他們收拾了那個火盆退出,一時隻剩朱九和魏王。


    “所以到最後,隻剩孤還在陪你守歲。南枝他們指望不上。”


    朱九笑道,“若不是你不合群,大家也不會走這麽早。”


    “那不合群的孤也該走了。”說著他作勢起身。朱九扯住他衣擺,“真走?”


    “孤既不合群,還留著礙王後的眼作甚?”


    “合群,合群!我說錯了,您請坐。”朱九立馬討好。


    魏王於是又高傲地坐了迴去,朱九立馬捧過酥豆盤,“王上請用。”


    他很給麵子地拈了一顆含進嘴裏。


    朱九自己也吃一顆,咬得有些響。她抱歉地看向他,不好意思的捂住嘴,盡量輕聲。


    他也在咀嚼,卻沒有聲音。


    “你在咬麽?”她好奇。


    “嗯。”他斜眼看她,那表情就像在說她的問題問得很奇怪。


    “為何沒聲?”


    “王後,你現在如果很無聊,孤勸你還是去睡覺。”


    朱九毫不以為忤,“你呢,你困不困?”


    “孤剛剛已睡了一覺。”


    厲害。


    朱九表示佩服。


    “長夜漫漫,王上既然不困,不如與我講講大魏的州郡如何?上次那冊子我沒翻完,好些地方還沒看見。想來王上定已翻過很多遍。”


    “你讓孤與你講書?”


    “這不是沒事做麽?”


    “你若想看,孤讓人迴去拿。”意思是別想讓我講給你聽。


    “我好歹是你王後,你有許多王後麽?就我一個還不好好對待,與我講講又如何?”


    魏王無言了好久才再度開口,“想聽哪個地方?”


    朱九立時來了興趣,椅子都拉近,“就撿你最熟悉的地方說,我不挑。”


    “孤哪兒都熟悉。”


    “那就……再講講河西吧。那邊的故事我好像還沒聽完。”


    “河西?河西還有何可講?”


    “河西怎麽沒講的?你在那裏指揮了光輝的三大戰役,書上卻隻有輕描淡寫。我還想聽細節。”


    “打戰是血腥殘酷的,你一個閨門女子,聽這些作甚。”


    “倒不必貶低女子哦,王上。”朱九提聲。


    “孤沒有貶低的意思。”


    “你剛剛就有貶低的意思。”


    “樂姐姐,兩位主子這是吵起來了?”阿水有些擔憂。


    石岩笑,“這哪是吵啊,阿水。”


    其餘人都笑。


    “可是王後聽著好像很不服氣。”


    “沒事的,阿水。”蓮蓬拍拍她肩,“別擔心。”


    “你當真隻帶了三千人,沒別的什麽援助?”殿內王後的聲音又大了,不過不是在與王上爭辯。眾人於是又尖起耳朵。


    “嗯。”王的聲音卻很小。


    “對方十萬?”


    “嗯。”


    “怎麽贏的?”


    “打贏的。”


    “你一個人能打十個也打不贏,怎麽可能打贏?”


    “若對方十萬人卻有十萬顆心,還都是退縮的心,孤這邊雖三千人,但隻一顆心,且是一顆進取的心,你說有希望打贏否?”


    “這樣也不是不行。不過還是太冒險了。”


    “這樣的險不可不冒。不冒,孤就有一敗塗地之危。”


    “若你出事,你可想過才被你扶持起來尚不能走穩路的大魏?”


    “孤沒想過會有其他的結果。”


    朱九笑,“你倒是挺自信。”


    “河西可聽夠了?”王問。


    “基本上,好像,似乎,差不多。”朱九拖著嗓音。


    王沒好氣看她,“好好說話!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堂堂王後。”


    “這不是隻有你我二人麽?王若不累,可否再講講天賜二年與西燕的那一戰。”


    “那一戰有何可講。”又是這句話。


    “我聽到的都是斷斷續續的,王最好完整的講一講。”


    “那一戰你也經曆過,還需要孤講?”


    朱九一愣。楊弗經曆過?那她不知道。


    “需要。”她堅持。


    王隻好閉了閉眼,吃下一盞茶後才道,“那一戰的起因你可知曉?”


    朱九搖頭。


    王無奈,隻好從最起初開始講。朱九聽得入神,然後突然就發現這樣耐心與他講往事的魏王,她在他身上,仿佛又看見了燭陰的影子。


    “說來,當年若非你出麵,單靠母親一人,賀坤未必會輕易放過孤。孤還未正式與你說過感謝。今日正是好時機,阿弗,孤想說謝謝你。”王說了什麽?朱九愣愣迴神,遲遲沒有做出迴應。


    王又喚她,“阿弗。”


    “嗯?”


    “你救過孤兩迴,孤今日一並道謝。今後無論你是否還是孤的後,孤都會好好照顧你。”


    原來是在感恩。


    朱九擺手,“王上言重。我隻慶幸自己當初能盡到一點力幫你。”她想若是楊弗在此,當也會如是說。


    王望著她,眼裏含著不明的情緒,“孤第一迴在寧川見到你時,記得你是那般的明媚。第二迴孤北退到木根山,賀坤帶兵來趁火打劫,你出麵救孤,當時的你孤發現憔悴了許多。”


    朱九又愣住。他居然開始迴憶起與楊弗的往事。


    “第三迴再見麵即是前不久在城中驛館。當時的你雖然因為受寒而難受,但孤能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又是以前的你了,以前那個明媚無限的你。孤知道,那樣的你才是真實的你。你最終能變迴來,孤很欣慰。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孤為你感到高興。”


    王不說則已,一說竟就停不下來。


    她發現,這人報恩真可謂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如今將楊弗極度地寵溺,寵到連傅南枝傅莊他們都嫉妒的程度。


    她該為楊弗感到高興,“王為我高興?”


    “是。”


    朱九笑。


    這人骨子裏很善良,與燭陰一樣。他的狠,隻是針對仇人。


    兩人不知又說了多久,不知不覺間,天邊天光已湧。


    眾人打著哈欠走出院子,看見殿內兩人還在。


    不過是魏王還直挺挺坐著,王後卻似乎靠在王的身上睡著了。


    桑陳立馬拍拍臉走進去,躬身,“王上恕罪。”


    魏王衝外招手,樂錦她們立即會意,快步進來。


    她們把王後從王的身上扶起,王後的腦袋歪進樂錦的臂彎裏。


    她們本打算齊力扶王後到床上去,誰知王起身後竟撥開了她們的手,自己彎腰將王後橫抱,然後送進內殿。


    樂錦和阿水的手還維持著剛剛擁抱王後的姿勢,不過已空。她們呆呆地看向桑陳,桑陳衝她們揮手,示意她們快進去幫忙。


    她們迴過神,立刻跟進去,隻見王正在彎腰把王後放下。她們快步上前去,一個幫忙托著王後,一個則在安放枕頭。


    王後躺下後,身子動了動,嘴裏咕噥了一句話,但人沒醒。王聽完那話後,親自扯過被子給她蓋上。


    樂錦她們離得近,自然也聽到了那話。


    王後說的是,“柿餅和橘記得吃啊。”讓誰吃?肯定不是讓她們吃。


    樂錦阿水直直立著不敢動,王在床沿坐了會兒才離去。


    王離開後,樂錦阿水才敢對視,她們都有疑惑,但都不敢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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