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和莊兒來了。”朱九一隻手抓著一個白花花的點心,另一隻手朝兩人招手,“來,一起吃好吃的。”


    傅莊跑到她邊上去站立,朱九於是喂給他一塊。


    傅南枝則自己坐在旁邊,拿起一塊吃。


    “好吃。”傅莊已吃完一塊,舔嘴。


    朱九還待再喂,樂錦低聲道,“王後且慢,小公爺胃小,而且用膳時間將至,這糯物不宜讓他多食。”


    朱九手頓住,和傅莊巴巴的眼神對視,一時不忍。傅南枝已吃下第二塊,嘴裏含糊道,“樂錦怎麽和胡媼一般。莊兒好容易離了乾安殿,到嫂嫂這兒來還要受拘束麽?”


    朱九抬頭看樂錦,“沒事的樂錦,再給莊兒一塊,用膳時間稍稍後移無妨。”


    於是傅莊開心得又吃下一塊,腮幫子鼓鼓的,眼睛裏似乎淌出流光來。


    “待會兒陪我一起用飯?”朱九問傅南枝。


    “妹妹和莊兒專門挑這個時間來,嫂嫂猜是為何?”


    朱九笑道,“知你們就是聞著樊姑娘的飯菜味來的。”


    吃滿足了的傅南枝突然靠近朱九,在她耳邊問,“聽說嫂嫂與二哥今日在園中逛了半日,又是攙扶,又是笑容不斷的,想來是極快樂吧。”


    朱九正給傅莊擦嘴,聞此,不覺睜大眸子,不可思議地看向南枝。


    南枝笑眯眯的,“不瞞嫂嫂,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我二哥和哪個女子走這麽近。到昨日你們成婚前,我都還以為我二哥不喜歡女子。”傅南枝頓住,沒繼續往下說。


    朱九手上動作沒有停,但本是給傅莊擦嘴的巾帕,卻擦到他眼睛眉毛上去了。


    不過傅莊沒有叫,隻是閉著眼,皺著眉,任由她嬸嬸在他臉上胡亂的抹。


    “別亂說南枝,哪有妹妹這樣說自己哥哥。”


    “嫂嫂在維護二哥?”傅南枝笑。


    朱九手一頓,眼神別到一邊,“沒有。”


    “還說沒有。今日哥哥嫂嫂相攜相伴之景妹妹可是聽了不少版本。”


    朱九忙道,“今日是你二哥看我初來乍到,所以帶我熟悉王宮。”


    “是是是。不過據我所知,二哥一般午時之前都是沒有空的,但今日卻有哦。”


    “午時之前?”


    “確切說是午時三刻以前,他都會很忙。從四更天起來就不會停,一直忙。”


    看來今日她真的擾了他。


    “不過今日畢竟不同。這可是你們成婚第二日,一切都是二哥該做的。”傅南枝又道。


    “姑姑剛剛和嬸嬸說什麽悄悄話不讓莊兒聽?”傅莊看她們兩個表情豐富,真想弄明白女人之間的對話。


    “不許問,不然待會兒就不讓你多吃菜。”傅南枝道。


    傅莊癟嘴,“姑姑怎和二叔一樣。”


    “因為隻有用你二叔的手段才有用。小孩子就該隻知吃吃喝喝,大人事別問。”


    “那姑姑每迴別拉上莊兒啊,拉上莊兒卻又不把莊兒當迴事。到時二叔怪起來,又把莊兒推出去頂罪是麽。”孩子很委屈。


    朱九真是大開了眼界,不敢置信地看向傅南枝。


    原來南枝還是這樣的人啊。


    “不是嫂嫂,我沒有……”傅南枝急得想要解釋,傅莊卻先擠出兩滴淚。朱九一見,立即就捧住他的臉,“怎麽哭了?姑姑沒有那般壞。”


    “傅莊你……”傅南枝被他氣笑,“你小子居然算計起自己姑姑來了。”


    傅莊甚至哭出聲。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朱九將他抱進懷裏,然後衝傅南枝使眼色,示意她少說些。


    傅南枝隻好憤而再吃下一塊糕。


    傅莊裝夠後,哭聲漸息,小臉埋在他嬸嬸溫軟的懷裏舍不得起開。


    朱九歪頭看他道,“莊兒那晚去驛館見我,還帶我遊盛京城,活像一個大人。南枝不要再糊弄他。”


    “是是,大人。聽嫂嫂的就是。”傅南枝拗不過朱九的意思,隻好附和。


    “姑姑再不許欺負我。”是小哭腔啊。


    “好,不欺負。”朱九看著南枝接話。


    傅南枝將他從他嬸嬸懷裏拉過來,捧起那小臉親上一口,“大冬天哭,也不怕眼淚被凍住?”


    “我才沒哭。”


    “那這是什麽?”


    “是…姑姑的口水。”


    這話讓眾人忍俊不禁,傅南枝牙齒一癢,掐了掐那小臉蛋,“是你自己的口水才是,姑姑才不流口水。你還尿床呢。”


    “姑姑!”原來兩人這麽喜歡鬥嘴,倒是熱鬧。


    樊玉的飯菜做好後,一一擺上來,然後石岩的聲音在屋外響起,“稟王後,樊姑娘至。”


    “快請她進來。”


    樊玉進來時頭裹花布巾,身穿藍布衣,緊袖短裳,步履平緩,行止有度。


    “參見王後,郡主,小公爺。”屈身。


    “玉姐姐不必多禮。”朱九還沒開口,傅南枝已出聲。


    “玉姐姐?”朱九納悶聲起。


    “嬸嬸有所不知,姑姑之前時不時偷出宮去有春樓大吃大喝,因而和樊首廚早相熟。連著有春樓那位老板娘,她們仨隻怕已到了義結金蘭的地步。姐姐來,妹妹迴的,別提多親近。”傅莊優雅吃下一箸食物,悠悠道來。


    傅南枝瞪向他,“傅莊,吃都堵不住你嘴是不是?”


    朱九笑看向樊玉,“原來如此。既然樊姑娘和南枝交好,不如坐下一起用膳。”


    “民女不敢僭越。”


    朱九看向南枝,“南枝,你快請樊姑娘坐下。她忙了好幾日,說不定都沒機會坐下好好吃過飯。說來她做過許多菜,自己卻難吃上幾口。”


    傅南枝會意,起身捉住樊玉一隻手臂,“玉姐姐不用怕,我嫂嫂很平易近人。和我二哥是兩樣人。”


    樊玉坐下後看向朱九的眼裏還有不適應。


    朱九笑道,“姑娘做了這麽多菜,每迴都不重樣。迴迴都是樂錦她們和我講這道菜是什麽,怎麽做的,來頭是什麽。聽完我總感歎人世間竟有人能將菜做到如是境界,因而一直想見見你。聽聞你今日就要離開,就當這是為你踐行,不必拘束。”朱九已舉起手中茶敬她,樊玉惶恐難安地起身,被南枝拉下身子,“玉姐姐,你這是第一次見我嫂嫂,等多幾次你就會習慣。”


    朱九轉向南枝,笑道,“今後若我想念樊姑娘的菜,還要仰仗南枝帶我出去。”


    眾人笑,氣氛漸漸活絡起來。


    “何來仰仗,嫂嫂。妹妹隨時聽候差遣。”南枝舉杯相應,樊玉也應之,三人同飲。


    接下來樊玉開始一一介紹自己的菜品,直到此時,她才不至於緊張,畢竟是自己擅長之事。


    和先前那道羊羔菜一樣,她的許多菜都有自己獨門的心思在內。


    如那天香草一般的佐料還有許多味,大都是她在入宮前自己去崇山采得。


    “沒想到藥草還能做出美味。不像先前你哥給我飲的藥汁,同樣是藥草做的,差別卻這麽大。”


    樂錦想到當時喂藥的場景,不禁又忍不住笑。


    “那藥嫂嫂可飲下?”南枝很關心這個,傅莊也是,於是紛紛停箸,尖著耳朵聽。


    “怎麽沒飲?你二哥騙我說飲了就能有蜂蜜吃,我信了。誰知最後並沒有給我蜂蜜吃,還說要讓我長記性,下迴不許再抗拒吃藥。”


    “啊?二哥居然還需要騙嫂嫂。”


    傅南枝看問題的角度讓朱九不可思議。


    傅莊跟著搖頭,“每迴二叔逼我吃藥可是連騙都沒有哦,我隻能乖乖吃藥。所以二叔對嬸嬸真好。”羨慕。


    朱九隻看到魏王對她的不守信用,而這兩位卻還在羨慕她被騙。


    “你二叔這樣騙我你們還覺得不錯,覺得是對我好?”


    “怎麽不算好呢?嫂嫂可知,我和莊兒每次生病吃藥,二哥都是強硬極了,根本不允許我們耽擱一下,耽擱一下的後果就是吃到更苦的藥。哪裏敢奢望二哥還拿蜂蜜來誘騙我們。”


    兩位都有些落寞。


    朱九無奈地看向樊玉,樊玉笑道,“為了不吃藥,就要身體好。要想身體好,就要多吃飯。小公爺不如嚐嚐這個。”樊玉起身夾一箸菜給傅莊,傅莊含淚吃下,然後連連點頭表示好吃。


    樊玉再夾一箸給傅南枝,傅南枝衝她眨眼,“謝謝玉姐姐,今天幸好有好吃的安慰我和莊兒。”


    樊玉和朱九都忍不住笑。


    朱九道,“南枝,你和莊兒難道還因此吃上我的醋了?”


    “沒有。”卻都在把頭點。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傅莊吃完就趕迴去看書,傅南枝則負責送樊玉出宮。


    “王後為何不多留樊姑娘一日?”眾人走後,樂錦問。


    “做飯並不輕鬆。”她看著眾人離開的方向。


    “樊玉做得菜吃了讓人舒服,她的為人見了更讓人舒服。難怪南枝和她交好。”


    “聽膳房那邊的人說起這位樊首廚,也都是讚賞。”


    朱九走迴殿內去坐下,阿水給她倒茶,她捉起杯盞吃下一口,道,“一個人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就該是她這樣子。仿佛她已經與做菜融為了一體。聽她說起她做菜尋藥草的那些事,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


    “是啊,就是奴婢們在旁邊聽著都很入迷。”阿水蓮蓬她們連連點頭。


    樂錦道,“聽說樊姑娘最起初廚藝並沒有這般出神入化。是有春樓東家顧長一看重她本事與秉性,花重金送她去學藝,她自己也肯鑽研,才在這幾年裏拚出名氣。”


    “奴婢還聽說,當初那場京中食樓界的廚藝比拚請去點評優劣的是當今章相君。就是章相君的一句誇讚讓她從此聲名鵲起。”蓮蓬也加入。


    “章相君?”朱九好奇。


    “是,就是我朝史上最年輕的相君。相君與顧長一交好,受顧長一相邀,相君才去。”阿水也來插一嘴。


    “可是奴婢卻聽說,”旁邊的綠蕪也來了,“當年相君私下現身這種場合,後來被王上罵了。”


    “還罵?”朱九更加好奇,“為什麽罵?”


    “王上覺得相君此舉輕脫,有失一國之相尊嚴。”


    “章相君怎麽迴應?”朱九趕忙問。


    “相君當時好像沒說什麽,奴婢隻記得王上當時氣了很久,好些日子提起章相君就牙狠狠的。”樂錦道。


    朱九笑出聲,“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小氣的一麵。”


    “可不能這麽說,王後。”阿水提醒。


    “他隻是罵罵相君,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懲罰吧?”


    “懲罰倒是沒有。”


    不知為何,從別人嘴裏聽來的魏王,竟讓朱九覺得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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