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在驛館修養第二日,傅南虔傅南枝兄妹再來看她。


    這算是她與這對兄妹的正式會麵。


    “二哥本不許我們來,但嫂嫂大病初愈,我們該來看看的。而且他心裏其實也掛念嫂嫂,我們臨出宮前還專門讓阿玉為嫂嫂燉了吃食,吩咐我們帶來。”


    “這是樊玉做的?”朱九已站起來伸手,就要去揭食盒蓋子。


    樂錦走過來幫她。蓋子揭開,香味浮出。


    “這算是藥膳,但味道很不錯。莊兒以前不太愛吃飯,二哥就請阿玉做的這個,莊兒一吃就有了胃口。”


    樂錦已為她盛好一碗。


    她聞了聞,滿足的哼一聲,然後吃下一口湯。


    “這湯可合嫂嫂胃口?”傅南虔問。


    “合,很合。”她接連又吃幾口。


    “你們也嚐嚐?”朱九望向他們。


    “我和五哥都用過膳才過來。”


    “這樊玉果真不愧你們把她說的那麽神啊。”


    南枝一笑,然後看向樂錦,“王後這兩日身子如何?”


    “迴郡主,王後恢複的很好。”樂錦隻差沒說,在你們來之前,她還要出門呢。也幸好你們來了,還帶來一盅湯才把她留住。


    “我早好了,剛還想出去逛,樂錦卻不讓。”她嘴很忙,要吃湯還要說話。


    樂錦衝傅南枝傅南虔無奈一笑。傅南虔會意,笑道,“這些日子京中熱鬧得緊,京外人來的多,嫂嫂出去怕會被擠著。”


    “怎麽會?你說熱鬧,那我就更想出去看了。”


    “可是明日就是婚期,嫂嫂今日出去逛,明日會沒力氣成婚。”傅南枝道。


    “成婚很累?”


    “呃……”她也沒成過婚啊。


    “會累。”樂錦應。


    朱九聞此才打消今日出門的想法。


    “你們在這兒多陪我些時吧,否則我很無聊的。”


    “好好。”兩人連應。


    吃罷湯,眾人從房間出來,就見庭中一角幾個人圍著不知在做甚。


    “王後說想出去看燈,石岩說不用出去,於是正在那兒學著糊燈呢。”樂錦解釋道。


    傅南枝來了興趣,跑過去,喊道,“石岩,你還會糊燈呢?”


    “見過郡主,見過公爺。”


    石岩和其他小監臉上都沾了白色漿糊,一身狼狽,糊出的燈形狀怪異,且不算輕薄,擺在一邊,如果不注意,隻怕會以為是棄物。


    連傅南虔也被石岩臉上的苦笑逗樂。


    朱九彎腰撿起一個拿在手裏看,笑道,“石岩,這就是你準備的讓我晚上看的燈?”


    “迴王後,是的。”他垂著手,也有些懊惱。他以為糊燈很簡單,誰知並不是。


    “石岩,你是不是笨?去外麵買些來不就是了?”傅南枝敲他腦袋,他一動不動。


    “小人也沒想到這糊燈真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這手藝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行的。”接話的是傅南虔,他上前拿過石岩手上半成的燈,端詳了一下,道,“石岩,你這竹片就不對,怎選這般厚的?再者,你這紙就是一般的紙,用來寫字作畫尚可,糊燈哪裏行?”


    “是小人敷衍了,望王後恕罪。”


    朱九擺手,“本來也隻是想看看你是否真會糊燈。雖然燈不怎麽樣,”她笑,“但還是謝謝你石岩。”


    “王後折煞小人。”石岩連忙躬身。


    “沒事的石岩,你五公爺會糊燈,他可以幫你。”傅南枝笑道。


    “南虔會糊燈?”朱九表示很驚訝。


    他是常山公,是魏國的王公貴族,居然會這樣的平民手藝。


    南枝拉著朱九在一旁坐下,傅南虔已上手開始做燈。


    “嫂嫂有所不知,五哥迴盛京前曾隱在民間。照顧他的那位恩人就是做糊燈的營生,所以他跟著學到了這門手藝。”


    朱九望向傅南虔的那雙大手,她能想像它們舞刀弄棒的樣子,卻怎麽也想不到還能糊燈。


    傅南枝繼續道,“而且,五哥不止會糊燈。恩人家的女兒會唱南曲,他也學會了,但我沒聽過他唱。二哥說他會,但自那家的姑娘死後,五哥就不再唱。”


    “死後?”


    “嗯,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五哥藏在民間,被奸人發現,奸人派人來捉五哥,恩人一家人為了保護五哥都殞命,隻五哥活了下來。當時五哥才十一歲。那姑娘十歲。”


    在這個國家有如今模樣之前這些王室子弟流落民間都具體經曆過什麽,老實說,即使楊弗和她說過大概,她還是不甚清楚,所以現下聽到這些,她感到震驚。


    “嫂嫂瞧。”傅南虔舉起一個圓燈,大胡子下的嘴咧著笑。


    他來時穿一身暗紫色衣袍,袍邊此時被他卷在腰上,袖子也挽上去。


    她和南枝走過去,不住地誇。


    他的燈的確做得比石岩他們好,這是實話。


    南枝就說了,“不是偏心,石岩,五哥的燈即使是一樣的材料做出來,也規整許多。”


    “郡主說的是。”石岩能說什麽呢?


    “嫂嫂想要多少個,我都做出來。”傅南虔還待上手做第二個。


    朱九道,“足夠了。加上石岩做的,今晚已足夠懸在門口。你們二哥不是出了規定,每戶人前燈數不許過八麽?”


    “門前是不許多懸,但可以懸在內庭。”傅南虔道。


    “你二哥出令,你帶頭陽奉陰違?”朱九笑道。


    傅南虔低首撓發鬢而笑。


    樂錦哎喲一聲,一邊掏出自己巾帕一邊跑過去,“公爺住手,漿糊都沾發上了。”


    朱九和傅南枝見狀,則笑得格外開心。


    燈上的漿糊幹後,石岩帶著人一個一個捧著,排排站立,等著朱九提筆寫字。


    “寫什麽呢?”她提著筆一時沒有頭緒。


    “就寫嫂嫂最想實現的心願。”南枝提示。


    “是啊,好的願景。”傅南虔直直立在一旁,阿水和樂錦正在為他擦身上的漿糊。


    “好的願景?”


    “對。”


    朱九再一思,然後落筆。


    傅南虔忍不往前挪,樂錦阿水隻好一人牽他一邊衣角跟著移動。


    “嫂嫂字真絕!天,下,為……公。”傅南枝本一字一字念,念到最後一字時聲音幾乎沒了。


    樂錦阿水也頓在當場。


    捧燈的石岩隻覺自己手裏的東西燙手。


    “嫂嫂…”


    “怎麽?”


    “寫這個?”


    “嗯,這就是我此時心中的願景。”


    朱九還在想後四字,眾人卻不想她再寫了。


    還是南枝反應快,“後四字不如留給我吧,嫂嫂。”


    朱九遞筆,“行,你來寫。最好是能和我這四字接上。”


    接是能接上,但……


    傅南枝絞盡腦汁的想。


    還好朱九已走到一旁飲水去了,傅南虔和樂錦等人立馬圍過來。


    “王道如初,南枝快寫。”傅南虔低著聲音催促。


    傅南枝於是立即提筆就寫。


    等朱九迴來,南枝已寫完最後一字。她見了,歪著頭,念出,“王道如初。”


    “對,天下為公,在於王道如初。嫂嫂,我接的不錯吧。”


    說完,也不等她嫂嫂迴應,傅南枝立即就擺手,“石岩,快去掛上,別磨蹭。”


    “不用這麽急,南枝。現在還早呢。”


    “不早了,日頭馬上就偏西了。”


    “是啊,是啊。”樂錦等也附和。


    朱九笑道,“那行吧。”


    驛館門口懸燈吸引了不少人來看,明眼人都看出那八個字出自兩人之手,於是紛紛猜測哪四字是王後所書。


    朱九的字受過天帝和燭陰兩百年調教,在凡間已是不俗物,於是多數人偏向前四字是朱九所書。


    傅南虔兄妹在驛館直待到用完晚膳才歸。他們沒能從前門離開,隻因前門百姓眾多。


    臨走前,傅南枝對朱九道,“嫂嫂的字好看,大家都在臨摹呢。”


    朱九不以為自己的字好看,畢竟在天界學習時她一直覺得和天帝燭陰的字比起來,自己寫的就是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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