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芯,我們重新開始?”他探詢。


    “怎麽個重新開始?”她冷臉以對。


    還要她追他追個半死,被他吃了還被他嫌?物換星移,今非昔比,現在她肯嗎?


    她又不是花癡大傻瓜,隨隨便便給顆糖她就歡天喜地簽下賣身契!


    “從……我當你的男朋友開始?”


    糟糕,他隻顧著趕來找她告白,完全忘了事先研擬一分配套措施,現下被她猛一問,他幾乎沒有答題的能力,手足無措得像個做錯事等著被處罰的小孩。


    精明沉穩的他,在愛情這一區塊其實笨得可以。


    “當我的男朋友嗎?你沒問我要不要,是你說了就算,我隻能點頭照做哦?”她最好是有這麽省油。


    “那麽,你……要還是不要?”雷昶毅舌頭打結了。


    啊哈!又來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她見獵心喜,毫不考慮地給他報下去——


    “不、要!”唇形清楚,聲調更是明朗到不行。


    “你……”雷昶毅為之氣結,正想問為什麽,她又連發三炮——


    “不要,不要,不、要!”加碼奉還,大快袁采芯!


    “你!”雷昶毅再度氣結無語。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現世報了。


    迴到住處,袁采芯堅不讓雷昶毅隨她上樓,他也隻得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寓大門口後,獨自黯然離去。


    不要怪她狠心。迴想過去種種,都是她在跑,他連動都不動。


    這次,她學聰明了,她要擺高姿態,讓他一次次爬著來求愛,求到她滿意為止。


    “你終於迴來了。”見袁采芯從電梯出來,坐在地上的史威平馬上站起迎接。


    “啊!史威平!”她都忘了史威平守在她家門口哪!愧疚感又爬上她心頭。


    “采芯,發生什麽事了嗎?你看起來很疲倦?”


    “是很累。”跳了好久的舞,體力早消耗得差不多,還跟雷昶毅當街拉扯談判,費了不少勁才占上風,此刻的她,確實疲憊不堪。


    “快進屋休息吧。”史威平幫她開門,護著她進去。


    “等等,史威平。”半踩入門內,袁采芯迴頭說道:“你等我幾分鍾,我整理一下行李,跟你一起迴去。”


    史威平不解地問:“迴去?都三更半夜了,怎麽突然想跟我一起迴去?”


    “等會兒再說。”她閃進屋內,很快地收拾了簡單行李走出來,鎖上門。“走!”


    “好。很高興你跟我一起迴去,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原因,否則我會想入非非,以為……”以為她要接納他的感情了。


    “別想太多。”袁采芯抿唇而笑,哥兒們似地槌了他肩頭一下。“謝謝你十數年如一日的關懷,但請諒解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感,因為我愛的是別人。”


    “你還忘不了雷昶毅?”難道他的策略都沒達到半點效果嗎?雷昶毅明明都已離開了,如果袁采芯還死認著他,那麽無疑是將他史威平打入地獄了。


    針對他的質疑,袁采芯聳肩,未作迴答。


    “你在告訴我,我永遠永遠都沒有希望跟你在一起?”


    “維持友誼當然是可以的。”史威平是個標準的好好先生,講道理是講得通的;之前她無心處理自己與他的關係,隻一味希望他知難而退,但有感於最近的他行事太積極,她嚇到了,認為不該再任由他深陷下去,否則不堪其擾的雖然是她,將來受最大傷害的,除了他,不會是別人了。


    別問她何以如此肯定自己最後仍不會接受他、進而愛上他……有時女人的直覺有如真理,神準得令人稱奇。


    而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她可以不跟雷昶毅在一起,也或許會再愛上別的男人,然史威平永遠是在朋友的範疇內,她不曾懷疑過這點。


    “難道我努力付出,到最後也隻能當你的朋友?”


    “你不是我的有緣人,卻絕對是個好男人,你值得更好的女人來愛你。”


    “講得很好聽啊!”意思就是她不愛他、請不要再來纏她啦!史威平難掩失落,倒也聽明白了,苦笑接受。


    “好朋友,嗯?”袁采芯伸出友誼之手。


    “是,好朋友。”他握住了那隻一直以來最渴望牽住的手,無奈這一握,意義完全不同。苦守多年,贏得好朋友頭銜,他是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那麽,你到底為什麽突然想跟我迴南部,總不會隻為了搭便車吧?”


    “搭便車是一定要的,最主要是我很久沒迴去了,很想念我爸媽……”


    想念父母是真的,打了個欲擒故縱的如意算盤,也是真的。


    搞失蹤,能不能引雷昶毅那條溫吞的蛇出洞呢?


    她,想試試。


    不見了?換她不見了?


    當雷昶毅撥了幾百通電話仍找不著袁采芯時,他飛奔至她的住處,在緊閉的門外等了又等,終是等不到她從裏頭開門走出來,或從外頭開門走進去。


    總之,他找不到她,也等不到她,心急如焚,片刻不得安寧。


    獨自尋了一天一夜沒有著落,隻好硬著頭皮再找上不相熟的李佳佳,不巧李佳佳也沒聽說她去了哪裏;又厚著臉皮去問更不熟的小凡,得到的迴答一樣是不知道。最後連朱經理都抓來問,也隻得到她請了超過十天長假的答案。至於她為何請假,朱經理卻含糊其詞說不清楚。


    不過,按照朱經理的說法,袁采芯最快應該會在第十一天迴來。可是雷昶毅又不願傻等她十天而什麽都不去做……


    就在三天後,當他找人找得快發瘋時,李佳佳終於捎來一線生機——


    “雷先生你別急,原來采芯隻是迴南部的家,沒有失蹤啦!”


    “迴南部的家嗎?那麽麻煩你給我采芯家的地址,我這就馬上找去!”若不告而別是為了考驗他、報複他,都沒關係,他心甘情願受教承擔,隻要讓他順利找到她,不要再失去她!


    有了消息,有了地址,他卻……迷路了。


    衛星導航在偏僻鄉間起不了太大作用,蜿蜒的小徑多且複雜,天色墨黑,路燈稀微,隨時一個小閃神都可能令他跌進無所不在的農田裏。


    停在狹小十字路口,他拿不定主意要往哪個方向走。


    幾經波折,終在一條幽暗小路旁發現一間很不起眼的小雜貨店,緊閉的玻璃窗透出老舊灰白燈光,像在茫茫海域裏發現燈塔,迷失的船兒有了方向,他用力踩下油門,很快地停在雜貨店前,下車來,打開玻璃門。


    “你們好……”雷昶毅按出手機裏的地址,準備問路。


    “來坐,呷飽沒?”老太婆親切地打招唿。


    店裏頭三個老人家和一名婦人,幾隻眼睛同時盯著他這位外來客,希奇得很。


    “呷飽,謝謝。”雷昶毅禮貌稱謝,其實餓得頭昏眼花。


    “阿要買啥?”老太婆張著剩沒幾顆牙的嘴笑嘻嘻地問。


    “我,問路。”


    “問路哦?要不要買包煙?”老太婆信手抓起一包白長壽,遞到他麵前。


    “喔,好。謝謝。”他接過香煙,才要開口,老太婆又笑嘻嘻地問:“要不要再順便買包科學麵?今天剛進的貨,吃起來考考考,粉脆喔!”


    “喔,好,謝謝,我要問路……”來到黑店了,不購物不給問路,不過雷昶毅這次比老太婆動作快,搶白:“請問這個住址要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啊,這個我看看,啊,這個歹勢,我不識字。”老太婆拿著記有袁采芯家地址的手機端詳老半天,最後竟給他一個跌破眼鏡的答案。


    “你要找誰?講名字我們就知道了,不用看住址,反正看無,哈哈哈!”另一位老阿公說著,在場的人都大笑了起來。嗬嗬,鄉下人好歡樂。


    “名字嗎?我要找袁采芯,袁、采、芯……”雷昶毅台語講得哩哩落落,緊張加上心急,一整個滿頭大汗。


    “姓袁喔,哈哈哈!我們村裏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袁,你要找哪一家姓袁的?”在場老人家七嘴八舌討論著,吵得雷昶毅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婦人春花姨突然大叫一聲:“啊!年輕人,你要找袁采芯?”


    “是!”雷昶毅應著,一旁老阿公又搶著說話,問道:“春花,他到底要找誰?”


    “袁采芯嘛!就袁東和的女兒啊,去台北上班,一直被報紙說是當了人家情婦的那個女孩子啊!”怪不得從他一進門她就覺得他很眼熟,他一定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大老板本人啦。


    “喔,東和的女兒喔,不乖,跑去台北當人家的細姨,真不乖,丟她老爸老母的臉。”老太婆扁嘴搖頭,很不讚同袁采芯的行為。


    天啊!人言可畏,采芯在自己家鄉被謠傳成是他的小老婆了……雷昶毅愧疚感節節上升,好想大聲告訴他們:袁采芯不是他的情婦,他想娶袁采芯為妻!


    “請問她家要怎麽走?”雷昶毅極欲結束混亂的問路場麵。


    “我跟你講,你來。”春花姨把他拉出門口,東指西指,詳細說明,還熱心地教了他一套鄉下問路技巧。“在鄉下問路,拿地址浪費時間又沒效果,你要直接問長輩的名字,說”袁東和他家怎麽走“,把晚輩名字講出來問是沒用的。”


    “喔,是,謝謝指教!”雷昶毅送春花姨一記感恩微笑,旋即駕車飛馳而去。


    老天!他到底在這家雜貨店耗了多久呀,時間已經不早了!


    不過,總算也問出點頭緒。依著春花姨的指示,他猛踩油門,終於順利駛進一座住戶較密集的小村落裏。


    問題又來了。天太黑,路燈少,家家戶戶門牌上的號碼並不易辨識,而且都是三合院、四合院、大雜院,根本不可能任人隨意進入查看。


    將車停在據說是離袁采芯家最近的一座小橋旁,正遲疑著,一個歐吉桑騎著喀哩喀哩響的古老腳踏車,迎著風悠哉地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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