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生氣或吃醋嗎?”司機還是很猶豫。


    “吃醋?”袁采芯腦筋頓了下,忽然笑出幾聲。“哈哈,或許他會生一點點氣,但吃醋……不會啦,他不會吃醋的,你放心。”


    雷昶毅又不是真心愛她,哪有吃醋的道理。再說,她八點前趕迴去,搞不好他還在外頭交際應酬,忙得正起勁咧!


    “好吧!江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拜拜。”袁采芯跟司機揮手道別,迴頭把苦著一張臉正在發呆的史威平叫醒。“走吧,吃完飯,你也早點迴去。”


    迴去……史威平一震,眼光閃爍。


    不,他不迴去。至少在他迴去之前,讓他完成一件大事!


    在袁采芯與史威平共進晚餐的同一時間,雷昶毅正奉父親雷向山之命,推掉了原定的飯局迴到雷家。


    書房裏,他靜立在父親桌前多時,卻見父親臉色深沉,遲遲不發一語。


    “爸,有事請說。”雷昶毅於是先行開口。


    “你應該猜得出來我要講的是什麽事情。”雷向山嗓音低沉,麵容嚴肅。


    “我並不清楚。”實際上,他是隱約猜出父親要提哪件事,隻是選擇按兵不動。


    “那麽,我明說吧。”生怕破壞父子和諧,雷向山慎重考慮再三後,終於進入主題。“你,別再和袁采芯那個女人瞎攪和了。”


    “我沒和她瞎攪和。”他隻是把她收為情婦,夜夜耳鬢廝磨……


    “我知道是她一直纏著你不放,但是你為什麽不快刃斬亂麻與她劃清界線,還反而允許她跟你同居呢?你向來是非分明,絕不容許一丁點模糊地帶的,不是嗎?我真不明白你腦子裏到底怎麽想。”雷向山厲聲質問。


    “我……”父親的問話正好是他一直以來最想不透的問題。


    他和袁采芯,剪不斷、理還亂。他不認為自己已為她付出真實情感,卻總有一分深沉的、對她割舍不下的情緒在內心深處翻攪。


    每次一想到她,那種似刀的思念直捅刺著他的欲 望,他理不清自己究竟想怎樣;她不敢多作要求,而他也拒絕正視愛情問題,隻有努力說服自己說隻要她能持續在他身邊當個乖巧且稱職的情婦,不吵不鬧的,就天下太平了。


    “昶毅,不是我不開明,想拿父親權威來左右你的婚姻,而是我和你媽媽正是一麵清楚的借鏡,鏡中所顯現的一切或許殘酷,但你不能不去相信它的真實性。”雷向山語重心長,深切希望兒子別重蹈他的覆轍。


    愛情偉大,但強勢的是現實。


    在現實底下,卑微低頭的,往往是被人們所歌頌的愛情。


    環境的迴異,理念的不合,貧富的差距,是扼殺門不當戶不對婚姻的最大利刃,他不願袖手見那刀口子往自己唯一的兒子身心上刺去。


    因此,他必須采取行動阻止悲劇發生。


    “爸,我沒有和袁采芯結婚的打算,你放心。”


    “但現在的事實是,你和她在一起。”


    “現在在一起,不代表永遠在一起……”雷昶毅猛地住口,覺得說出這種話的自己真是個很欠揍的混帳。


    “你必須終止這一切,我不樂見你走火入魔。”雷向山憂心忡忡地說。


    “我會好好處理的。”心亂如麻,雷昶毅不想繼續談論,便自行先下結語;這也是他在父親麵前唯一能說、且不違背良心的承諾。


    與袁采芯在一起,有快樂,有刺激,有悸動,更有深切的矛盾與遲疑,表麵上他冷,實地裏卻是熱得動不動就著火。


    他像重新認識了自己,又矛盾地覺得自己愈來愈不了解自己。


    舉凡袁采芯想給的,他照單全收,除了愛情。


    她想交心搏感情,他拋不開心裏壓抑,與她一賭真情。


    並非他不知道再這麽與她糾纏下去,會誤了她的青春且陷自己於不義,但,要他立刻下決心與她作了斷……他不願意。


    真的,他非常、非常不願意。


    “你說到要做到,別教我失望,或為你操心。”雷向山半鬆口氣,又道:“另外,我幫你物色了幾個相親對象,你如果同意見麵,就把時間空出來,我來安排。”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好好考慮。”雷昶毅給了父親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覆。


    雷向山倒也點頭接受,隻不過在兒子向他告辭時,忍不住給了兒子一句忠告:“娶個好女孩,光明正大住到家裏來,就不需要遮遮掩掩藏起來了。”


    “……”雷昶毅無言。


    他,其實不是怕丟臉才想把袁采芯藏起來,事實上他真要藏,也是藏不住的:再說,他們的事拜八卦媒體之賜,早已眾所皆知,他隻是貪戀與她獨處時的美妙滋味,不喜歡被別人打擾,才將兩人虛虛實實的戀情關起來。


    從雷家離開,雷昶毅駕車疾馳,欲以最短時間迴到“毅居”。


    每天晚上,他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飆車迴毅居,因為那裏有個女人能切切實實留住他的心,溫暖他的心。


    可惜的是,他沒有發現這種熱切期待著與一個女人相見的心情,代表著他靠愛情這迴事已經很近很近了。


    路程還有一半,手機鈴聲響起,他原先以為是袁采芯,不料傳入耳際的是一名陌生男子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雷昶毅先生?”


    “是,我雷昶毅,請問你哪位?”


    “我叫史威平,是袁采芯的……男朋友。”


    “男朋友?”從來沒聽說過袁采芯有男朋友……這家夥是誰呀?


    “沒、沒錯。現在方便見個麵嗎?我有話跟你說。”


    “你想說什麽?”白癡都聽得出來那叫做“談判”,雷昶毅並不覺得自己有與他談判的必要,起了好奇心倒是真的。


    “見了麵再說。”史威平堅持見麵再談。


    “好吧。”姑且見他一麵,聽聽他想說什麽。


    雷昶毅沒多作考慮便答應,問明地點後即刻將車調轉,前往赴約。


    咖啡館裏,史威平與雷昶毅相對而坐;前者充滿敵意,後者一臉平靜,兩人僵持許久。


    “史先生,你想跟我說什麽,請說吧。”歸心似箭,雷昶毅於是先行開口。


    “我想請你離開采芯。”他一說,史威平也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請問你是以什麽立場做這樣的要求?”雷昶毅眼眸微斂,質疑的口吻冰冷。


    “我是采芯的男朋友!”史威平握拳,情緒激動。


    男朋友?初聽那三字,雷昶毅先是震懾,隨後露出一抹不以為然的淡笑。


    “我從沒聽袁采芯說過她有男朋友。”若她有,先前她哪敢對他提出當她男朋友的要求,除非袁采芯是隻欺騙感情的花蝴蝶。


    是說,花蝴蝶也罷,她現在停在他手上,是隻被他私占獨賞的蝴蝶。


    “她不是那種會到處張揚自己有男朋友的女人。”史威平神色黯下,似怕被雷昶毅識破他的一廂情願。


    “史先生這樣的說法,並不能使我就此相信你是采芯的男朋友。”雷昶毅抿唇,神情維持一貫的平靜。


    “你……不相信沒關係,但我自認我有絕對的資格請你離開她。”


    “哦?為什麽?”他倒好奇這自稱袁采芯男朋友的家夥是哪來的自信。


    “我愛采芯已經很多年,她也知道我始終愛著她,無論她的名聲被你搞得多髒多臭,我都一直愛著她。我更深信當她在台北玩累了、看透了如你一般不負責任的壞男人之後,她就會正視我的愛、迴到我身邊。我忠心癡守她很久很久了,我愛她很深很深,深到你無法想像的程度。”


    愛她很深很深,深到無法想像的程度……不可諱言,這句話狠狠刺中雷昶毅的要害,波瀾不興的眼神猛地掠過一絲不安。


    一個坦然大聲說出愛的男人,其勇氣之大、自我審視之透徹,令同樣身為男人卻連自己心意都抓不準的雷昶毅自歎不如。


    他對袁采芯不隻說不出愛,甚至根本還不了解自己到底愛不愛……


    “既然你有信心她會迴你身邊,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叫我離開她?”刻意壓下心中那分陌生的忐忑,雷昶毅擺出傲慢姿態。


    “我不希望你耽誤她!你多綁著她一天,她就少擁有幸福一天,隻有迴到我身邊,她才可以真正擁有幸福!”


    幸福……雷昶毅又被這兩個字刺中。


    女人在追求愛情的同時,最渴望擁有的正是幸福,他卻從沒將那字眼放在心上。


    “你確定……采芯需要你給的幸福?”問出這話的雷昶毅,覺得自己的立場愈來愈薄弱,幾乎是沒立場了。


    而反觀史威平,立場是多麽的堅定執著。


    “當然!除了我,沒人做得到。”


    “你說得這麽鏗鏘有力,我聽來卻不免懷疑。我相信你很愛采芯,問題是采芯也愛著你嗎?如果她不愛你,卻同意跟你在一起,那麽她怎麽會幸福?”


    雷昶毅很震驚地發現,在史威平麵前,他竟然是個標準的失敗者。


    以愛情論,他輸了;以立場論,他還是輸了……


    “她會愛我,隻要你放手,讓她早日迴我身邊。”


    “我……暫時不想這麽做。”總要給他時間整理紊亂的思緒,看清自己感情的方向,否則要他放手把袁采芯讓給別的男人,他哪會甘心,又哪會舍得。


    是,到此刻為止,他仍然自私自利,隻算計著自己的需求。


    沒遇上袁采芯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壞到這麽令人發指的地步,壞到達自己都想痛扁自己一頓。


    或許,他是慌了,發現有別的男人竟是那麽懂愛情並積極追求愛情,而這些都是他不曾用心思量過,甚至是嗤之以鼻、視為麻煩,根本不想深入探觸的事情。


    “暫時不想那麽做?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也認為你能帶給采芯幸福、給她一輩子相愛相守的承諾?不,雷昶毅,你做不到!因為你不愛采芯,你隻是在利用她!”史威平壓低聲音咆哮,怒暴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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