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葉紅的車子離去,殘留的車尾氣卷起塵土飛揚,似乎也卷起了往年舊片段。


    像小時候那樣,她看著他們離開。


    理由有很多種,大多跟沈禦徵相關。


    無非就是他取得了什麽好成績,被表揚了,或是不高興了,又或者是假期到了。


    總之,杜葉紅跟沈政義總能找各種為他慶祝,帶他出去旅行放鬆心情的理由。


    小時候的她常常羨慕地聽著他們討論出去旅行度假的行程,帶什麽衣服,去哪裏,準備玩多少天,還要去什麽什麽景點。


    她會忍不住去拉杜葉紅的衣服,乖巧又試探地說:“……媽媽,我也想去。”


    杜葉紅隻會眉頭一皺,全然沒有跟沈禦徵說話討論時的笑容與溫柔:“去什麽去,聽話,你在家待著就行了,沒事幹就出門跟朋友們玩玩,我們帶一個孩子出去玩已經夠累了,哪有精力帶兩個去?”


    她會不死心,跑到沈政義那邊。


    沈政義臉色差時她不開口,見他臉色稍微好點時,她就會趁機鼓起勇氣:“爸爸,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去玩。”


    然而沈政義比杜葉紅還要不耐煩:“你一個女孩子的,別整天都想著玩,你自己聽聽像話嗎你?去去去,一邊待去!”


    她不甘心,會接著跑到沈禦徵那邊,憋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哥,我也想去……”


    沈禦徵比起她的父母要有耐心多了,會笑著摸摸她腦袋瓜:“梨子乖啊,我問過爸媽了,但是他們說這次行程不適合你去,等下次吧,他們說下次再帶你一起去。”


    騙子。


    她明明生活在這個家裏,卻又好像不是家裏的一部分,她看著他們在聚光燈下歡笑幸福,她在角落裏像個無聲的旁觀者。


    他們三個人會帶著收拾好的行李,穿著漂亮衣服坐在車子上,從她眼前離開,車尾氣卷起冰冷的沙塵,模糊她的雙眼。


    她會一直看著,直到車影再也看不到時,才會呆呆低下頭,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語:“為什麽……為什麽都不帶我。”


    是她做得不夠好,還是她性格不討喜?


    後來,有人用青澀的聲音冷哼著罵她:“你真是奇怪,他們眼睛都長在沈禦徵身上了,怎麽可能會看到你啊,沈禦徵就算在他們麵前摔個跤,他們都覺得他摔跤的姿勢特別……你幹嘛要執著他們喜不喜歡你。”


    “就算他們不喜歡你,也會有人……有很多人喜歡你。”


    哦, 宋京祈說的。


    說起來,在他們兩人都很小的時候,宋京祈跟她吵架,被她惹急了,還會氣急敗壞道:“你再這樣,你爸媽就不要你了!”


    後來不知怎麽的,宋京祈沒再說過。


    沈梨舟不懂他,就像她不理解宋京祈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對她家人有意見,除了她奶奶外,她家裏的其他人,他都很討厭。


    沈梨舟問過他為什麽。


    當時,小少爺怎麽說的?


    模樣青澀的小少爺兩手插兜,冷哼了一聲,十分不屑:“我憑什麽要喜歡他們?他們有什麽值得我喜歡的?奇怪。”


    他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沈梨舟想不明白,思來想去後隻想到一個:“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所以連著我的家人一起討厭?”


    這不過是個簡單的問題,結果卻仿佛踩中他的小尾巴:“你真是笨死了!”


    沈梨舟:“……”


    “你才笨死了!幹嘛罵人?”年幼的沈梨舟擺著一張臉道,“他們又沒有對你怎樣,你們也沒有什麽過節,你幹嘛要討厭他們?我媽明明還給過你糖吃,你……”


    然而小少爺的敵意出乎意料,不等她說完,他就炸了毛似的,氣得臉色漲紅,惡狠狠道:“沈梨舟,我就是討厭他們!討厭他們!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討厭他們!!”


    “你討厭就討厭……”沈梨舟呆了呆,有點迷茫看他,“你,你紅著眼睛幹嘛?”


    這麽生氣的嗎?


    宋京祈被她的話嚇一跳,臉紅脖子也紅,急忙轉過頭:“誰紅著眼睛了?!”


    小少爺背對著她,悶了好一會後,才冷哼道:“反正,我就是討厭他們。”


    沈梨舟猜想可能這其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吧,畢竟他反應挺大的,剛剛說著都能把眼睛說紅了,所以她也就不再試圖勸解什麽:“行吧,那你就繼續討厭吧。”


    小少爺不吭聲,過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她一眼,眼尾還有點紅,看得沈梨舟怔了怔,下意識道:“……別哭啊。”


    誰知這一句話,更是讓小少爺徹底炸毛,渾身通紅得像隻煮熟的小螃蟹:“神,神經病啊!誰哭了,你你你真是有病!!”


    沈梨舟:“……安慰一下也要被罵啊?”


    小少爺不理她,羞憤地跑了。


    悅耳的鈴聲響起,打亂了沈梨舟的思緒,她低下頭一看,是宋京祈的來電。


    “狸狸?”宋京祈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不像小時候那樣青澀,很輕很穩,似乎還夾雜著一些讓人安心的溫柔,“見到沈禦徵他們了嗎,現在還在醫院嗎?”


    沈梨舟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色,冰涼的風吹得她清醒許多:“從醫院離開了。”


    宋京祈頓了頓:“他們是不是又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除了我哥跟我簡單聊聊,”沈梨舟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澀意,“我媽……當做沒看到我,沒理我。”


    宋京祈沉默半晌:“……你哭了嗎?”


    “沒哭!”沈梨舟提高了聲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宋京祈,我真的沒哭。”


    “嗯,我信你。”宋京祈的聲音漸漸染上一些笑意,“奶奶最近在家裏熱衷學做點心,聽她說進步了不少,她今天早上還在跟我說,等到狸狸迴家了,就可以嚐她做的甜點了,狸狸一定會誇她的,她可高興了。”


    沈梨舟恍惚笑了起來,眼眶裏多了濕意,偏偏笑得更加生動:“……你先嚐嚐,別吃完了啊,等我迴去我也要吃。”


    宋京祈笑:“好啊,等你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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