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袖困惑不難理解,她整日醉心吃食,於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自然看不透申式南身邊的種種微妙。


    赤腳大仙不接招,道:“仙果交付於你,至於誰合適,那就是你的事了。我有要事要辦,這就告辭。”


    迴袖道:“啐,你一個遊方散仙,能有什麽要事?”


    赤腳歎道:“你以為天庭能有秘密?太白金星找我,整個天庭都以為我與你家公子穿一條褲子。你說,說稀罕跟他穿一條褲子?他褲子裏的屁很香麽?再說,本仙修行十萬載,至今還是黃花大小夥呢。唉,本仙一世清名啊,是洗不幹淨嘍……”


    迴袖道:“我呸,你還黃花大小夥,怕不是小夥大黃花吧?”


    赤腳驚問:“你哪裏學來的這些虎狼之詞?”


    迴袖將火花果放進銀盫(ān,一種廣口有蓋的盛器),漫不經心道:“前久我去建水州判官莊眾家裏做客,聽到他在房間裏嗲聲嗲氣,說什麽冬哥哥你看我後庭花美不美。我還納悶他叫什麽哥哥,就又聽到一個男的說,莊妹妹我就喜歡你後庭大菊花開呀開。”


    赤腳大仙聽得冷汗直冒,迴袖仿佛未見,偏過頭,右手食指輕點自己鼓起的嘟嘟嘴,道:“菊花不就是黃花嗎?對了,你說,莊眾明明是個男的,為什麽那人叫他妹妹?”


    赤腳大仙算了怕了這個大侄女,急忙轉移話題:“你管偷偷摸摸去人家裏叫做客?你不會無緣無故去偷聽人家說話,什麽情況?”


    迴袖小舌一吐:“我看莊眾家那小娘子挺媚的,好奇她為何會偷偷與人幽會。又聽人說莊眾很會吃,就順便去他家廚房看了看。”


    莊眾會吃,那是在床上吃,跟廚房有毛關係?赤腳大仙是真心遭不住了,急忙道:“你家公子你要怎麽救是你的事。我真走了。”說完衝出營帳,一溜煙不見蹤影。


    迴袖無計可施,隻得迴到中軍帳找蘇蘇、酸花和芽芽等人商議。


    蘇蘇是自己的事糊塗,別人的事看得門清。表妹侯練看申式南的眼神,可能也就迴袖和白鹿沒當迴事,出入六九齋以及中軍帳這些人,誰不懂?


    蘇蘇不但懂自己表妹,還懂酸花,更懂申式南。他知道酸花對申式南朦朦朧朧的情愫,更知道申式南當酸花是自己妹妹的護犢之情,包含了嬌慣、疼愛和培養,唯獨沒有男女情愛。


    酸花自己也不是很懂,她隻知道自己願意為自家公子付出一切。她甚至經常想,如果申式南遇刺,她會毫不猶豫衝上去為他擋刀。她覺得能為公子擋刀,是她最幸福的事。


    至於管著整個申家所有的收和大的支,似乎隻是她的一個本能。就連侯練的心思,她也樂見其成,她覺得侯練不喜歡公子,那才是眼瞎。公子這樣的人,喜歡他的人怎麽能少呢?


    因此,迴袖說完,酸花就站起身道:“這還不簡單?我這就去請練姐姐來。”


    見眾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不是很明白,怯怯道:“如果……如果練姐姐不願意,我再伺候公子服用。”


    她以為是這些人怪罪她為什麽不自己上陣,完全沒意識到,眾人一來擔心不知怎樣向侯練開口,二來擔心她吃味。


    聽她這麽一說,大半的人明白了她不過是單純地擔憂申式南的安危,反而對她的無私本心更是欽佩。


    唯獨迴袖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我就說這兩人有些古怪……先前怎的沒想到呢?”


    侯練與隨軍百姓一起,行軍時走在申式南與後軍之間。征得申式南同意,錢樟落將解韜解磊兄弟二人調去護衛侯練。兩兄弟傷還沒好全,侯練要多雇了一輛馬車給他們養傷,二人死活不同意,堅持騎馬護衛,說萬一有危險,馬車裏看不清情況。


    出發前一晚,顧嘉送顧新夫婦帶一輛馬車和一輛牛車,提前來到臨安府,巧遇侯練。攀談之下,顧嘉和顧新夫婦當晚就在侯練的宅院裏歇腳。


    清晨裝車時,侯練低估了女孩子的物品,隻雇了一輛馬車,勉強裝得主仆二人和常用物品。正愁一箱銀元寶沒地放,顧新說自家馬車擠一擠,一個箱子放得下,於是命人扛到顧新媳婦的馬車上。


    得虧顧新媳婦不知道箱子裏是幾千兩銀元寶,否則怕是睡覺都不踏實。


    顧新夫婦結婚已經三四年,愣是沒生出一個娃。好在顧老頭家教不錯,顧新媳婦沒遭半點白眼。


    在顧嘉的求懇之下,老道給顧新夫婦把脈診斷,分別給二人開了幾副藥,說一個月見效,停藥七天後再行房事,必定懷上。


    事實上,問題出在女方,但老道不愧是老道,看出顧新似乎知道點什麽,不願意給自家媳婦壓力,這才給二人都開了藥。當然,顧新吃的藥不過是一些強身健體的。


    大軍在三道箐嶺下安營紮寨,顧新夫妻正在煎最後一副藥,一邊與懷夕聊天。


    懷夕和侯練廚藝一般,加上雲南與江南的食材及飲食習慣差異極大,如果不是顧新夫婦的幫忙,二人怕是吃不上一頓熱飯。解韜解磊倒是能倒騰各種吃的,但一來男女有別,二來他們也不懂侯練的口味,不敢冒昧代勞。


    一路走下來,相互熟悉之後,六人索性搭夥做飯。此時時日尚早,如果正常趕路,太陽落山前肯定能到阿瓦城。眾人不知為何在此停留,紛紛相互打聽消息。


    侯練找了一個高處,正在查看山川地形,不遠處懷夕揮手大喊:“小姐,小姐,酸花叫你去中軍帳,有要事相商。”


    中軍帳隻留下一隊守衛,蘇蘇、言嬰、迴袖等人已不知去向。


    看著空蕩蕩的中軍帳,侯練問:“其他人呢?”


    酸花道:“就你我二人。”


    酸花不想多耽誤,迅速將情況說完,也不管恍惚的侯練什麽反應,直接把裝有火花果的銀盫塞到她手裏,就自個兒出去了。


    第二炷香燒到一半時,侯練若無其事走出中軍帳,迴到自己的帳篷。


    夜半時分,在輜重隊紮營的洪足修被一陣金戈之聲吵醒。他走出帳外,看到中軍帳上空有人打鬥,便騰上雲頭,躲在一片灰雲後偷看。


    隻見打鬥的一方是迴袖,另一方是個青衣僧人,黃芽芽則在一旁掠陣。僧人手持寶杵,迴袖手持五色寶劍,迴袖邊打邊喝道:“臭和尚,你究竟是誰?前番教唆沙寨主獻金缽的是你不是?如此三番五次加害我家公子,你與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僧人淡淡道:“我與申禦史無仇無怨,反而有故人之情。”


    迴袖怒道:“既然有故人之情,為何屢屢加害於他?”


    僧人微歎:“個中緣由,實不足為外人道。今日你我一戰,若我僥幸獲勝,我與申禦史共赴黃泉;若我落敗,死於你劍下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迴袖不解,道:“你這人,說話怪怪的,我卻一時看不破哪裏怪。喂,你叫什麽名字?”迴袖說罷,挑出戰圈。


    見此,青衣僧人也不動怒,不急不緩道:“要打便打,說那麽多幹嘛?”想了想,又道:“貧僧法名妙蓮。”


    迴袖恍然道:“我知道怪在哪裏了。你一個和尚,剛才一直說我我我的,和尚不都自稱貧僧、老僧、老衲之類的嗎?你卻是我我我的,是六根不淨,還是有還俗之念?”


    妙蓮一怔,自言自語道:“還俗?我好像沒動過這個念頭?”


    迴袖道:“妙蓮和尚,你倒是說說,你與我家公子有何情誼?為何又非殺他不可?反正不管你死還是我活,你的秘密沒人知曉,你不難受嗎?換我肯定吃啥都不香。”


    “我本是雲南碧雞寺修行之人,因追查九變墨鬥,與申禦史相識。申禦史到京師,我也奉命到京師。我無法與他成為朋友,卻也不想與他正麵衝突,隻能暗中設計對付他。”


    “停!我知道了,留下一隻繡花鞋的妖精,是你的同夥。東昌府出現的那個妖精,也是你的同夥。對吧?”


    “我情非得已。那金缽是七寶妙樹枝丫依金身法器變化而成,我手中加持神杵當年打落孔宣,便是你師尊也抵擋不住。你若就此離去,我隻作不見。”


    “哦,兩件西方至寶在你手,看來你西方今日是非殺我家公子不可?”


    “非殺不可。”


    “殺了之後,你自我了斷,殉情而死?”


    “我與禦史神交已久,他建船隊,殺錦衣衛,建鐵鷹衛,我都看在眼裏,可不曾與人提過分毫。生不能為友,死若能刎頸,姑且算是你說的殉情吧。”


    殉情一說,本是取笑之意。聽他如此一說,迴袖反而沉默下來。過來一會兒,她才道:“妙蓮,你可知如今是大明,不是商周?”


    妙蓮道:“自然知曉。不過,有什麽區別呢?”


    迴袖道:“區別就是,這兩千多年來,我師尊已經找到適合自己的修煉之法,並且已經重新煉化五色神光。而我,是我師尊的關門弟子。”


    妙蓮道:“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說罷亮出加持神杵。


    迴袖右手一抖,五色劍變身五根羽毛,分青、黃、赤、黑、白五色。五色神光刷過,妙蓮連同手中加持神杵瞬間被收走。


    迴袖向芽芽走去,喃喃自語道:“你們的情報不準啊。師尊將五色神光首發技能改成‘困’字訣,沒說不能跳過啊。”


    洪足修見二人收了神通,迴到中軍帳,隨後也悄然迴到自己帳篷。四更時分,洪足修再次被半空一陣金戈之聲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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