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離開沙灘北街2號以後,直奔朝陽166號,人文社。


    “都都!”江弦瞥見楊都都挨間辦公室送報紙,喊他一聲,楊都都小跑過來。


    他從挎包裏頭把最近攢的空煙盒都掏出來,遞給他。


    “這迴收獲豐富吧。”


    “哪來的?”楊都都欣喜不已,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煙標。


    “從小鬼子那兒繳來的。”江弦打著趣迴了一句,踩著樓梯去北組找李景峰。


    人高馬大的他一見著江弦就露出笑容,“喲,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迴來了。”


    “景峰,別這麽肉麻,我媳婦兒都不這麽說。”


    江弦又取出一袋巧克力,給李景峰放去桌上,“拿迴去給孩子嚐鮮。”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李景峰笑了笑,從抽屜裏取出一份稿酬單,這也是江弦此行的目的之一。


    自《米》出版以來已經有了三個月,人文社這邊自然要跟他結一下《米》的印數稿酬。


    “三個月時間,真讓你破了百萬發行量!”李景峰聲音激動。


    《米》首印10萬份,隻花了十天就賣完了,隨後人文社便是加印、加印、加印。


    得益於《文藝報》以及各文學雜刊上文學評論的連續登載,不管是話題度還是熱度這幾個月都沒有降下去。


    得益於此,《米》的後續銷售趨勢也保持很穩,三個月過後,發行量正正好好一百零一萬冊,突破了百萬發行量的大關。


    江弦看了眼稿酬單上那個數字:


    3100元。


    十五萬五千字的《米》,一百萬冊印刷量的印數稿酬就是這麽多。


    這當然是一筆巨款,不過江弦現在都有些不太滿足了。


    在日本嚐了嚐版稅的甜頭,如今忍不住就會想,這要是換成版稅得是多少錢呐。


    一拍腦門,真是被資本主義社會毒害的不輕。


    三千塊錢,放京城裏頭差不多夠能收拾一小座四合院了。


    “怎麽看你不是特別高興?”李景峰有些納悶,“這可是百萬的印刷量啊!三個月就達成,還不值得開心麽?


    大馮的《義和拳》可是三年都還沒摸著百萬印刷量的門檻呢!”


    “害,之前《芙蓉鎮》不是破過一次了麽,過了那個新鮮勁兒了。”江弦有些懶散道。


    《芙蓉鎮》當時出版三個月,總印數67萬冊,在9月份出版半年的時候,發行量已經到了113萬冊,宣告半年突破百萬印刷量。


    《米》算是在《芙蓉鎮》的基礎上更快了一倍。


    收好稿費單,江弦和李景峰寒暄幾句告辭。


    李景峰喝了口水,忍不住感歎,什麽叫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這小子破了百萬銷量,三千塊稿費拿到手裏,眉毛都不跳一下的。


    正想著,又意識到什麽。


    大步下樓,正巧撞見江弦正推著自行車出去,車把上拴個網兜袋,裏頭滿滿登登他們人文社的綠格子稿紙。


    “稿費都給伱了還偷我們稿紙幹嘛?”


    “用習慣了,不用你們人文社的500格子大稿紙,我都寫不出東西。”


    “丫的。”李景峰無奈的笑著看他遠去。


    無端覺得,那三千塊的稿費可能還不夠那一遝稿紙讓江弦惦記。


    三千塊啊!他得幾年工資加起來才有這麽多?這麽能賺,你小子不納稅誰納稅啊!


    翌日,崔道怡眼袋大的跟倪大紅似得。


    花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江弦這篇《許三觀賣血記》,他一氣兒讀完。


    震撼!


    崔道怡完全沒想到,江弦就用這麽簡單的語句,把許三觀這個小人物刻畫的這麽深入人心!


    以至於他看的時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尤其是看到許三觀“炒菜”的那一段,崔道怡再也沒辦法控製自己的眼淚了。


    精神會餐,那是他們那代人抹不掉的記憶。


    江弦不光寫出了那段歲月的苦澀,還寫出了那時的溫情。


    崔道怡來到單位以後,又重新把這篇稿子整理了一遍。


    他算了下許三觀究竟獻了多少次血。


    十一次!


    第一次是出於盲從,賺了三十五塊錢,憑借這些錢,許三觀娶了“油條西施”許玉蘭。


    第二次是十年以後,一樂打傷了鐵匠的兒子,為還醫藥費而賣血,還是三十五塊錢。


    第三次是他和林芬芳睡覺,賣血給林芬芳買了肉骨頭,黃豆、綠豆和菊花。


    第四次是不忍家人挨餓、第五次是看下鄉的一樂身體虛弱給他錢、第六次是為討好二樂的生產隊長。


    第七次一直到第十一次,那是崔道怡看的最揪心的一截。


    為了救大兒子一樂,許三觀從林浦一路賣血到上海,三個月連抽五次血,失血過多差點兒就死了。


    他幾乎是拿自己的命去換兒子一樂的命,但他一路都沒掉一滴委屈的淚。


    一直忍到最後許三觀才哭了,還哭了兩次。


    兩次都不是因為自己。


    一次是以為一樂死了,第二次是看到一樂還活著。


    十一次賣血,許三觀全都是為了別人。


    結局是他第十二次獻血,這個時候血頭已經不願意要他的血了,許三觀崩潰的哭了。


    崔道怡看到這裏忍不住動容。


    作為一個男人,他難道會察覺不出,江弦所寫的不正是男人的一生麽?


    打掉了門牙往肚子裏咽,默默把自己整個獻給家庭。


    許三觀是獻血,他們獻出的是其他東西罷了。


    崔道怡把稿紙重新理好,王扶說的一點沒錯,這絕對是一篇好,他們一定不能錯過。


    “光老!”


    他捧著這一遝稿子,敲開光未然辦公室門,他把自己和王扶大膽的計劃一說,光未然吃了一驚。


    “就寫的這麽好?”


    “我和王扶同誌的意見很一致,完全刊發,就看您老願不願意開這麽個先河。”


    光未然笑了笑。


    “你不要來將我的軍,《人民文學》不能是我一個人的一言堂,這篇完全刊發與否,還要編委們討論來決定。”


    而就在崔道怡為《許三觀賣血記》奔波之際,江弦也用新解鎖的隨機詞條【烤鴨】+【老字號】完成了一次自主合成。


    合成結果是一篇話劇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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