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信啊?”她妹朱虹好奇的問一句。


    “給我的。”


    朱琳拿著信,進到裏屋,閉上房門兒。


    一個人坐在小木桌前,木桌麵積不大,上麵還鋪了一塊淺紅方格桌布。


    她拆開信,打開信紙。


    通讀一遍。


    那淺紅色桌布的顏色,就好像從她脖頸蔓延上去似得,泛起一抹胭脂色彩。


    睫毛輕顫,嗔笑一聲。


    “怎麽好端端寫這種東西給我”


    思索一會兒,她拉上窗簾,屋內有一種隱蔽的氣氛,還彌漫著馥鬱的香氣和香脂味道。


    脫鞋上床,白棉襪裹著腳丫,靠著床頭,伸直雙腿坐著。


    這隻是一封較短的信,可她卻看不過癮,一遍一遍,臉上露出癡醉於其中的笑意。


    娥羞色怯,羞人答答。


    “姐!”


    門突兀的被推開,朱虹忽的闖入。


    朱琳慌忙將信紙藏在身後,臉上神色怪異而慌張。


    “怎麽了?”


    朱虹狐疑的看向她,隱約覺得什麽異常。


    “媽讓你去給她打打下手,買了點帶魚。”


    “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你一個人在屋裏幹啥呢?”


    “我想點事情”


    “噢,那你快點。”朱虹退出房間。


    朱琳趿拉著鞋,手上的信紙折疊兩下,塞在繡了牡丹花的枕頭下麵。


    推門出去,鑽進煤棚底下,看著劉醫生搗鼓著凍得硬邦邦的帶魚,皮帶粗細。


    “哪弄的帶魚啊媽?”


    “這不伱鄰居劉姨給我說,今兒菜市場供麽,菜市場早上七點半開門,我六點就去排隊了,這才弄了這麽些,一斤三毛八呢。”


    “三毛八?買這麽貴的?”


    “兩毛五的沒了。”


    這年代,全京城隻有兩種魚可以吃,帶魚和黃花魚。


    帶魚它量大肉多啊!而且長時間運輸,肉質也不容易損壞。


    即便如此,這玩意兒在京城仍舊供不應求,在京城人的餐桌上擁有崇高地位,一斤帶魚菜場分三個檔次:兩毛五的、三毛八的、五毛五的。


    走親訪友,誰提上幾條結結實實的凍帶魚,倍兒有麵兒!


    母女倆在外麵說著話,手裏扒拉著帶魚。


    鄰居們好不羨慕。


    另一邊兒,裏屋的門被悄悄推開,朱虹躡手躡腳的鑽進去。


    轉轉悠悠,翻翻抽屜,搜搜桌下,掀掀床鋪,最後看向枕頭。


    她在床沿兒坐下,手往下麵一伸,果然摸著張信紙。


    一臉得意的把信抽出,展開一看:


    [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每一個東西上麵都有一個日子。


    麥乳精會過期,午餐肉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


    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如果我們的記憶也是一個罐頭的話,我希望這罐罐頭不會過期。——江弦]


    朱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等她看懂平靜文字中的繾綣不舍,那份愛意就像山崩海嘯一樣撲麵而來。


    “這姐夫他真是.呀!”朱虹瞳孔閃爍,難以抑製興奮,在原地蹦了幾下。


    她熱愛文藝,但她從沒讀過這種味道的文藝,更沒聽過這麽文藝的情話。


    滿紙的蓬勃的浪漫氣息。


    太有範兒了!


    “靈感【情信】進度+1,目前進度(2/10)”


    “嗯?”


    虎坊路15號,江弦一陣怪異,怎麽短短的時間裏,同樣的提示就彈出來兩次?


    他分明就隻寄了一封信過去。


    “江弦!”


    “德寧老師!”


    正琢磨著,章德寧拎著幾條結結實實的凍帶魚上門兒了。


    “江弦,我代表京城文藝,來給你拜個早年。”


    “德寧老師,你這就見外了啊,中午就在家吃。”


    “.”


    同單元的住戶,看了一早上的稀罕。


    “3樓這家是什麽人物啊?”


    “不知道啊,這是家租戶。”


    “我看一上午了,一會兒就來一波兒人,一上午淨送帶魚了。”


    “嗬,你們是沒看那帶魚寬的,打底五毛五!”


    “五毛五?我看像‘渤海刀’,那魚眼又黑又亮。”


    “真有福氣,我今兒去菜市場候一早上,也沒撈著一條。”


    “這能吃的完麽?你們說上門要一條去,他家能給麽?”


    “你認識人家?”


    “這不都是鄰裏鄰居。”


    “你可去吧,出去別說你在咱們央視上班兒,丟人。”


    廚房就在家裏,饒月梅忙活起來,油滋滋啦啦,飄香四溢。


    章德寧不好意思吃白食,主動打下手,“我給您幫幫忙。”


    “您別忙活了,您是客人,我來就行。”饒月梅笑著趕她。


    江弦也湊過來。


    “媽,咱今兒怎麽吃?”


    “油炸唄,怎麽?你想吃紅燒的口?”


    “德寧老師你想吃什麽口?”


    “我都行。”


    “咱做烙餅卷帶魚吧!”江弦提議。


    烙餅卷帶魚這吃法講究,先煎後燉,弄的酥酥爛爛,魚刺兒都斷碎了,最後裹著烙餅吃。


    “那做著費事兒。”


    “不怕,德寧老師好不容易來家裏一趟,好飯不怕晚。”


    章德寧跟江弦都被攆出廚房,倆人便在外麵兒聊起《伏羲伏羲》的事兒。


    “你都不知道,我剛才來時候,《作品與爭鳴》已經聯係我們要轉載《伏羲伏羲》了。”


    “這麽快?”


    “我們都特別意外!”章德寧滿臉激動之色,“對了,閻綱在今天的《光明x報》給你作了篇評論文章你知道麽?”


    “閻綱?”


    江弦意外,此前在文代會與閻綱相識,他說要為《芙蓉鎮》寫一篇評論,一直沒見著,江弦還以為他隻是客套,沒想到這就先給《伏羲伏羲》作了一篇。


    “閻綱的評論文章,那我得看看。”


    帶魚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江弦幹脆下樓,上臨近的售報點兒弄了份今天的《光明x報》。


    很快便在文學評論的版塊,看到一篇由閻綱所作的文學評論——


    《生命底層躍動的火焰——》


    文章高度評價了《伏羲伏羲》這篇以及江弦,開篇就是一句:


    這是至今為止江弦所創作出最出色的作品!


    令我震驚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人的原始欲望帶給人的歡樂與痛苦、掙紮與壓抑,以及在生命底層躍動的火焰怎樣把楊天青和王菊豆燒成了灰燼。


    江弦對於人的本能與外界衝突而造成的人的險境的揭示達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程度。


    人的原欲就如同絢爛的火焰,但超我和外界現實卻有如此大的壓製力量,終於將沉浸其中的個體燒成了灰燼,欲望和死亡成為了人們無可逃遁的宿命,這也是《伏羲伏羲》帶給我的最大的閱讀感受。


    閻綱是老評論家,在國內文學評論界頗具聲名,此篇評論文章,無疑會促使《伏羲伏羲》影響力的進一步提升。


    《光明x報》又是官方性質的大報,能在其上發表,說明江弦至少獲得了官方的認可。


    這便不必擔心,在輿論戰中,那些不待見此文的保守派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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