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凡...之境...”


    耳畔突然傳來的呢喃聲讓商巔心頭大震,幾乎是在一瞬間,商巔便飛速的閃身後退到鬼道他們三人身後,並且同時祭出了所有的防禦措施,警惕的望著那具懸浮的仙人肉神。


    他的這般作態,也讓鬼道真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青雲也是渾身緊繃著連大氣都不敢喘,即使是平生不將一切放在眼中的劍癡,此刻臉上也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四人都不敢言語,片刻之後見那懸浮的仙人沒有動靜,鬼道真人率先開口厲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而迴應他的,隻有兩個字。


    “閉嘴!”


    此刻,商巔的內心也是一陣打鼓,最初的驚恐消退之後,他也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剛才那道呢喃聲,應該就是這仙人發出的,但過了這麽久對方都沒有別的動作,看來真的是油盡燈枯了。


    “仙人地位崇高,若是還有餘力出手,應當不會如此無動於衷,恐怕瞬息間...”


    容不得商巔思考過多,他便感覺到自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氣機鎖定!


    “在下無意冒犯仙人!”


    間不容發,感受到這一切的同時,商巔剛忙急聲喊道。


    而聽到商巔如此說,鬼道等三人心中的驚懼更甚!


    難道,這仙人覺得自己等人冒犯了他,要在臨死前將幾人全部斬殺在這裏?!


    與他們三人相比,此刻被仙人氣機鎖定的商巔內心更是惴惴不安,從自己開口出聲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數息時間,但並未見到這仙人有別的什麽動作。


    就在商巔正欲再次開口之時,鋪天蓋地的信息便瘋狂的湧入了他的識海當中,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肆意的對衝擊著,幾乎是一瞬間商巔便在這信息洪流中失去了意識。


    注意到商巔異常的鬼道三人,臉色則是更加難看,彼此對視著,皆是緊張和不安。


    他們是想獲得造化,但如果這造化會斷了他們的修行之路,那便不是造化,而是災難。


    而現在,在他們三人看來,這巨大的災難已經來了。


    如果仙人真的要將他們全部在此地斬殺,那麽無論他們做什麽都無濟於事了,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仙人還有出手之力,鬼道真人心中哀歎一聲,索性閉上了眼睛。


    稍稍恢複了些許神智的青雲則是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而月殘則是雙眼一片血紅,剛才的驚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戰意。


    仙人又如何?!敢殺我,我就敢出劍!即使身死道消,也要反抗到底!


    隻是無論這三人是何種心緒,對於那依舊在半空中懸浮的仙人來說,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此刻數道不可見的絲線正從仙人的軀體上散發而出,這絲線上不斷地有畫麵閃過,記錄了這仙人一生中的所有喜怒哀樂,而這絲線的另一頭正將商巔包裹纏繞著,每一根絲線的尾端都散發著晶瑩的白光,每一道絲線仿佛都具備毀滅眾生的力量,但在接觸到商巔的一刹那,卻都變的柔和起來。


    當所有的絲線都和商巔接觸過後,商巔識海中瘋狂衝擊的信息洪流開始變得平靜,一幕幕畫麵也開始展現在商巔的麵前。


    此刻,兩行清淚從仙人的眼角滑落,他難過的不是自己將要徹底和這個世界告別,而是剛剛看到了一絲希望,自己卻無法看到最後。


    仙人在最後閉目之時,微微抬首,似乎想要告訴這個世界,他曾經存在過!


    “紫夜,以後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傻子...恐怕,很難了...”


    “如果我可以成為仙人,是不是就可以...”


    “傻子,當仙人沒什麽好的,我隻希望你能平安快樂的度過這一生。”


    “可如果,我要是真的成不了仙人...就沒法娶你了...”


    “南山,好好活著,忘了我...”


    鏢師崔南山之後的三年裏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兒時一起長大的姑娘,但關於這個姑娘的傳聞卻總是會出現在他的耳邊。


    “真沒想到啊,紫夜這孩子竟然是轉世的仙人!”


    “聽說她的家族為了找到他,甚至都請了仙尊呢!”


    “現在還沒有什麽消息透露出來,不過我猜啊,這紫夜仙子的前世一定在仙界非常出名,興許咱們都曾聽說過!”


    “我記得,以前這崔南山好像和...”


    “快打住!”


    每當聽到這些消息時,崔南山的內心總是十分的痛苦,若不是因為這番變故,也許按照曾經的誓言,現在的兩人應該已經談婚論嫁了吧。


    但是,現在紫夜已經是仙人了,而自己還隻是個凡夫俗子,那日紫夜最後一次來見自己時,曾流著淚告訴他,她前世的母親,那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曾說,娶她的隻能是仙人,可自己,真的能成仙嗎...


    崔南山知道,仙界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隻有仙人的後代才具備修行的資格,像他這樣的凡人,哪裏有成仙的機會呢?


    之後的數年裏,崔南山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成仙上,他幾乎走遍了雙腿可以丈量的所有名山大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哪個仙族傳授修仙之法,他隻能去找尋一絲渺茫的希望,也許會有奇跡,也許他可以找到一個仙人,找到一個願意引領他這個凡夫俗子走上仙路之人,就像仙界那些小說家所描繪的那樣。


    但是,這又怎麽可能成真呢?


    整整十年過去了,崔南山從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一個蓬頭垢麵,嘴裏隻知道呢喃成仙的瘋子。


    直到他年邁的父親找到了他,看到印象中剛強的父親雙目含淚,滿頭白發的模樣,才將崔南山拉迴到現實中來。


    “孩子,仙凡有別,凡人生下來就是凡人,仙人哪怕轉世一萬次,也是仙人,不要再去追尋那絕無可能的夢了,清醒過來吧!”


    那一天,是崔南山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沉默,第一次沒有再念叨著“成仙”二字,他跟隨父親一道迴到了自己鏢局,再次成為了一名鏢師。


    又是十年過去,崔南山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表露在外的隻有成熟和穩重,隻是他依舊喜歡沉默。


    也許,他本可以就這樣在沉默和平靜中了卻此生,但命運卻再次玩弄了他。


    “南山,為父已經好多年不曾押鏢了,但這單生意為父要同你一起去。”


    這天,崔南山的父親找到了他,帶著笑意說道。


    崔南山雖說對此有些詫異,但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也許父親靜極思動,想要出去走走,也沒有什麽。


    父子二人和隨行人員一道押鏢,卻在半路上遭人襲擊,危急關頭,父親拚死護住了他,崔南山跌落懸崖,生死不明。


    鏢局的所有隨行之人也全都被斬殺,行兇之人退去之後,一道冷漠的輕喝響遍四周。


    “卑賤的物種,我的女人你也敢癡心妄想!”


    伴隨著這聲輕喝消散,地上的屍體開始被無形的火焰包裹,瞬時間便全部化作青煙消散。


    對於仙界來說,不過是死了幾個凡人而已,整個仙界每天都在死人,每天也都有新的生靈降生,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平常。


    但讓所有仙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未來殺的仙人膽寒的一個大人物,就從今天開始一步步覺醒!


    跌落懸崖的崔南山並未失去,反而因禍得福獲得了一卷修行之法,起初崔南山並未察覺到這部法門的獨到之處,直到他為了找尋父親的殘魂而驚動了冥界之人,才發現了這部法門的不尋常。


    之後百年時光,崔南山的修為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快的提升著,但他依舊不知道自己到底達到了怎樣的境界。


    於是,他再次嚐試找尋父親的殘魂,但這一次卻完全無法察覺到父親殘魂的存在了,而且再次引來了冥界使者,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冥界使者在他的眼中似乎沒有那麽強大了。


    一番激戰之後,崔南山成功的斬殺了兩位冥界使者,以所修秘術探尋使者神魂中的記憶,試圖以此找到尋覓父親殘魂的辦法。


    但他失算了,冥界使者的神魂中沒有任何的記憶,甚至連剛剛與他大戰的記憶都沒有,崔南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之後又過了百年光陰,崔南山化名拜入數個仙府,這些過往商巔並未看的清晰,隻知道他遊走了多個仙府,每一次離開之後,臉上的神色都會變得更加難看,到了最後,甚至有了驚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之後的記憶開始不斷地跳躍,直到不知多少歲月後,崔南山再次和當初的紫夜相逢,此時的紫夜已經和一名俊美的男子結為雙修道侶,已經和從前有了巨大變化的崔南山並未被紫夜認出,崔南山也並未同紫夜相認。


    都是前塵往事,彼此相忘,未必是一件壞事。


    可命運又一次的同崔南山開了一個玩笑,三人論道離開之後,紫夜的道侶微不可察的話語被崔南山聽到。


    “賤女人,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和這個人品茗論道,他的眉眼和你當初心心念念的那個凡人很像對吧?!哼,你不知道吧,他們父子兩個都被我殺了!”


    紫夜一陣恍惚,而那俊美的男子則是陰惻惻的邪笑著,但這笑聲還未散開,便聽到一聲驚天的怒喝!


    “我要你的命!”


    崔南山多年來一直沒有找到父親的殘魂,修煉有成之後,也一直沒有找到當初那些殺害父親之人,此刻聽到這男子的話,瞬間便想明白了一切。


    “你瘋了!”


    那俊美男子惱怒道,同時心中升起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猜測。


    崔南山猩紅著雙眼將自己從各個仙府偷師而來的仙術不斷地轟擊在那俊美男子的身上,但卻始終無法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似乎無論他怎樣攻擊,都無法真正的擊殺此人。


    從最初的憤怒中震驚下來的那俊美男子,此刻已經確定了崔南山就是自己道侶當初心心念念的凡人,不由的譏諷道:“卑賤的東西,你沒有殺我的資格!”


    崔南山停下了施法,他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沉寂片刻之後,崔南山帶著徹骨的寒意冷聲道:“仙界的仙法殺不了你!我,還有魂法!”


    “哈哈哈哈哈哈!什麽法都沒用!這是天地規則!”


    俊美男子猖狂的大笑著,但很快便臉色變得慘白一片,不複之前的鎮定,眼神之中滿是慌亂。


    “怎麽會...”


    之後的畫麵,再次變得模糊起來,直到紫夜的聲音傳來,畫麵才又變得清晰起來。


    “住手!崔南山!你不可以殺他!”


    “殺了他,你在仙界將再無容身之地!你能修煉成仙已經是異類,絕不可以殺仙人!否則...”


    紫夜的話戛然而止,於此同時,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靜止,就連時間都不能再流逝。


    崔南山竭力的想掙脫,但卻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修為,像是一個跌入了一個深坑泥潭中的凡人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氣。


    不知什麽時候,崔南山的耳邊響起了一道輕笑聲:“有趣,有趣。”


    之後,所有的畫麵都變得灰白一片,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迷糊,再也無法看的清晰。


    就在商巔迴憶著剛才看到的一切時,那灰白死寂的畫麵中再次有什麽聲音傳了出來。


    隻是,聽的不是很清晰,斷斷續續。


    “帶著我的旨意,去趟靈界。”


    “好好好!隱藏的夠深!”


    “斷汝仙身!滅汝神魂!”


    再之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商巔才再次聽到清晰完整的聲音,他可以確定,這個聲音的主人是這位仙人,崔南山。


    “你我算是師出同門,好好的觀察這個世界,墮凡之地是個神奇的所在,我曾在一些古老典籍中有過了解,也許將來,這裏可以給你提供很大的幫助,想辦法盡快成仙,但不要像我一樣,要隱忍,尤其是在你發現一些這個世界的真相之後。”


    “交給你了,我的族人”


    當這句話說完,商巔麵前所有的畫麵開始變得朦朧,當一切消散之後,商巔再次蘇醒過來,望著那具此刻已徹底死去的仙人,商巔輕聲喊道:“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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