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商巔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他可以感知到周圍的一切,但當他想要用眼睛去觀察的時候,卻又什麽也看不到。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場噩夢,一場不斷向深淵跌落的噩夢。


    商巔記憶中的最後一幕畫麵,是自己為了給魏王找水,進入了一片樹林,而之後的一幕幕,似乎都是在夢中。


    先是在空中漂浮且不斷流動的古怪符號,而後是自己被一股龐大的力量吸扯進一個無限潔白的空間,再之後遇到了一個滿麵滄桑白發老人,這個老人似乎往自己身上注入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力量,然後自己便像個掉落在地的瓷器一樣摔得粉碎。


    在這場噩夢的最後,商巔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渾渾噩噩的遊蕩在一座大橋,大橋上人影卓卓,而且所有人都穿著白色的衣服,眼神空洞茫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朝前慢慢踱步。


    想到此處,商巔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難道...自己已經死了?!那一幕幕都是陰間的場景?最後那個大橋所在之處...難道是...地府?!


    可轉念一想,商巔又覺得不太對勁。如果真是下了地府,那現在這個地方又是哪裏呢?


    莫不是已經轉世投胎?這裏是生命孕育之處?


    商巔的思緒開始逐漸混亂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仔細的感知周圍的一切。


    黑,隻有無限的黑,沒有任何一點別的色彩,這黑讓他開始感到恐懼。


    下意識的,商巔有種想要大喊一聲的衝動,可他立馬意識到自己是無法發出聲音的,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念頭竟然在這個奇異的空間裏迴蕩開來。


    “這是哪兒!有人嗎?”


    這一下子讓商巔疑惑起來,正當他不解之時,另外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裏是我的識海”。


    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商巔一跳,但緊接著立馬謹慎的問道:“你是誰?”


    那道聲音沒有立馬迴應,略微停頓之後,反問道:“你在我的識海之中,你又是誰?”


    這更令商巔覺得不可思議,“識海?我不知道我在哪兒,我是商巔,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緊接著更令商巔摸不著頭腦的一幕出現了。當商巔話剛說完,就聽那個聲音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真是...哈哈哈...天大的笑話,你,是商巔?嗬嗬,如果你是商巔的話,那我又是誰?哈哈哈哈,簡直可笑!你當誅!”說到最後,那道聲音已經開始發冷,似從九幽傳來,讓商巔覺得好像有陰寒之氣直撲麵門而來。


    商巔壯著膽子再次開口問道:“你是說,你也叫商巔?”


    “......”那人沒有再迴應,隻是突然長時間的沉默了下來。


    見對方一直沒有迴話,商巔再次開口,“喂!你怎麽不說話了?喂!”


    可對方依舊沒有問答,這片漆黑的世界,再次陷入長時間的沉寂。


    就在商巔忍耐不住,欲再次開口時,那個聲音再次傳來,隻是這次,聲音中多了一些柔和和惆悵。


    “我是大商王朝的三皇子,我也叫商巔。按照我的理解,我應該是死了,但因為某種原因,我的靈魂蜷縮進了自己的識海,無法迴到自己的肉身裏去。換個說法就是,我可能已經死了,但魂魄還在肉身裏,無法蘇醒。你呢?和我同名的你,又是來自哪裏?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識海裏?”


    聽他這樣說,商巔心中的疑惑更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裏,在另外一個“商巔”的識海裏。


    但商巔還是將自己的遭遇講了出來,“我也叫商巔,我來自大漢。跟隨我們魏王外出征戰時戰敗,逃出戰場之後,我誤入了一個奇異之地,我似乎也死了,我記得自己好像走了奈何橋,再次醒來時,就在這個地方了”


    “大漢?東土中部的那個大漢嗎?”那個自稱是大商三皇子的商巔開口問道。


    商巔更不理解了,難道這世上還有不知道大漢的人?還有不知道魏王的人?


    “東土?東土...中部?你不知道大漢?我大漢自高祖統一天下至今已近四百年,你不知道?魏王...你也不知道?”


    三皇子商巔再次沉默下來,過了一陣後才再次開口道:“看來不是”,緊接著三皇子商巔似乎想到了什麽關鍵問題,再次開口問道:“你死亡之時是東土曆多少年?”


    “東土曆?這是何時頒行的曆法?我們大漢現在是建安十三年”


    沉默,這一次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那個自稱是大商王朝三皇子的商巔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微微歎了口氣,說道:“看來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隻是,你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意識海中?”說道最後,聲音越來越小,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商巔問道。


    “你問吧。”三皇子商巔說道。


    “既然你說你似乎也死了,那你是如何知道這裏就一定是你的識海呢?這裏會不會是一個往生的地方?我們都死了,這裏有沒有可能是一個讓我們去輪迴轉世的所在?”


    “不會,這裏不是輪迴之地”三皇子商巔很肯定的說道。


    “為什麽?你怎麽如此確信?”


    三皇子商巔略微沉吟之後說道:“日前,我偶的一本奇書《神遊記》。其中有記載,凡人死了之後,靈魂的力量是十分微弱的,而且靈魂是不可能還存在於體內的,定會被肉身所不容,短則幾個時辰,長則幾個月,若無天大機緣,就會被肉眼看不見的罡風吹散,隻有道法高深的仙人才能有強橫的靈魂力量,抵禦這種罡風,以靈魂行走在天地之間”


    “這本書說的難道就一定是對的?會不會是杜撰出來的?”


    聽到這略帶不服氣的質問,三皇子商巔不覺有些莞爾,開口解釋道:“我之所以篤信那本書的內容,是因為他講到了識海,他對識海的描述就是我眼下所看到的樣子”,說到這兒,三皇子商巔再次微微歎了口氣,“唉,我蘇醒之後,便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裏。在此處,有有我這一生所有的過往,以及曾經埋在記憶深處兩歲前的記憶,這一點與《神遊記》中關於識海的描寫很相像。而且書中還曾說,凡人是幾乎想不起三歲前的記憶的,因為那是仙凡之隔的一道屏障。唯有修仙之人才能調用仙力讓自己的靈魂來到識海深處,觀察到那些被埋藏的記憶”。


    “那,你是修仙之人?”商巔開口問道。


    “我不是,所以我不清楚為什麽我會困在自己的識海內”三皇子說到這兒,微微停頓了一下,沉思了好一陣之後,才再次開口說道:“可能,是因為你”


    “因為我?”商巔更加疑惑。


    “對,你剛才說你走過奈何橋,根據我從一些雜談中所了解,你本該是接著前往輪迴隧道,然後轉世為人。若以《神遊記》之中記載,你既然可以靈魂踏過奈何橋,說明你也絕非凡人,而現在你卻出現在我的識海內,可能,是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力量想讓你出現在這裏”,三皇子商巔說到這兒,似乎是徹底想明白了什麽,忽地大笑起來,那笑聲中透著一股解脫和悲涼。


    “來自異世界的商巔,我想我知道為什麽你會遇見我了。可能從來都不是我遇見你,而是你遇見我,我能得到那本書,也許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意,因為那本書中,講了一個禁術,而恰好,我突然之間領悟了那個禁術該如何使用,哈哈哈哈!”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商巔隱隱覺得接下來可能要出事!


    果然,商巔話語剛說完,那三皇子商巔的大笑聲再次傳來,同時,識海內開始響起了一陣商巔完全聽不懂的呢喃聲,那呢喃聲起初聽不真切,後來慢慢變的越來越清楚,於此同時,商巔所在的漆黑空間就像是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被升起的太陽一點點驅散一樣,開始越來越明亮。而當所有的聲音結束之後,一陣刺目的白光閃過,隻是這光芒來的快,去的也快,當光芒散去之後,一幕震撼人心的畫麵出現在了商巔的眼前。


    一顆大樹,一個少年,一幅棋盤,一幕幕在空中不斷浮動變幻的少年過往。


    少年坐在大樹下,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商巔,卻一點也不奇怪,隻是伸手示意,讓他上前來。


    商巔就這樣朝前走著,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對周圍的感知好像強了一絲,當走到少年身前時,商巔猛地低頭,此刻,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許是福至心靈,商巔突然間就明白了這個大商的三皇子商巔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少年示意商巔做到自己的對麵,商巔沒有拒絕,就這樣來到他對麵,盤腿坐了下來。


    “我已經身亡了,你也身亡了,這是事實”三皇子商巔說。


    “嗯”商巔應道。


    “我不知道你死在了誰的手裏,或者是誰的棋局裏,但現在我和你一樣都深陷在這棋局之中了”,三皇子商巔手執白子,落在棋盤之上。


    他並沒有邀請商巔和他對弈。


    “嗯”商巔再次應道。


    “我死在了自己的大哥手裏,他一來擔心我會與他爭奪帝位,二來,想借我之死,嫁禍給一直覬覦帝位的二哥,如此一舉兩得,實現他的宏圖霸業。而且,我想,我的老師,以及當朝宰相,甚至我的二哥恐怕都有參與其中”


    “你...唉,自古生在帝王之家,似乎都難逃此結局,兄弟相殘。”商巔感慨道。


    “其實我並不想當皇帝,但他們並不這樣認為。我隻想為我大商百姓多做些事,但這些行為落在他們眼裏,則成為了邀買人心,為他日奪嫡做準備的心機之舉了”三皇子商巔笑了笑,對於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憤恨。


    “.....”商巔不知該說些什麽。


    “所以,你蘇醒之後,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活下去。”三皇子商巔不再落子,靜靜對的對商巔說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商巔心裏有一個荒唐的猜測。


    “我的意識不可能再迴歸到肉體之中了,但你可以。背後執棋之人將你送到我這裏,為的就是這個。我將成為你的一部分,你將占據我的肉身,代我行走在人間,或者說,拿迴本就該屬於你的肉身”


    “那你呢?你會去哪?”商巔問道。


    “我會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麽?”


    “如果可以的話,他日朝局變化之時,盡量設法護一人周全,若做不到,當以自保為主”


    “誰?”


    “我父皇,大商國君商州平”


    “可以,我答應你”


    “還有一點,如果將來你可以見到那個執棋之人,幫我問問他:你有什麽資格肆意擺弄他人的人生?!”三皇子商巔說完這句話之後,身形開始飛速的消散,化作一團團的晶芒開始不斷地和商巔融合。


    三皇子商巔這十年來的所有記憶,所有讀過的書,走過的路,經曆過的事,思考過的問題,全部都要和這個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商巔融為一體。


    而被這股靈魂力量席卷和包裹住的商巔也在刹那之間再次失去了意識。


    但,他還會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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