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株野菜都扯得完整。清理的時候,隻需要將黃透的葉片去掉。


    隻黃了一點的,將那點摘掉,其餘保留下來。


    淘洗幾遍去掉根與葉片的泥土。


    褐色的泥水順著河流遠去,流過草網的孔洞,漸漸被清水洗滌。


    葉忍冬目光停留在那露出的草繩上,忽的想起草網下了快一天了。


    野菜清理幹淨。


    他走到下網的石頭邊,半蹲著穩住身體以免掉下河,接著將草網扯上來。


    網上抖動,他一喜,像老漁翁般放輕些動作,將草網全部拖起。


    幹草泡水,重了不少。兩米寬的草網上,卡著兩條魚。


    一條鯽魚一條鯉魚。


    最大的有他手掌大。個頭還行,可以直接吃肉了。


    葉忍冬興沖沖將魚抓下,又將網扔河裏綁好。


    巴掌大的臉上嘴角微揚,嗓音輕快 :「今晚可以吃魚肉了。」


    前幾次熬湯,用的都是小鯽魚。湯出來了,魚肉也成粉末了。


    他打算今晚烤著吃,雖沒有調料,但能換一下口味。


    安排好晚飯,天色也晚了。


    葉忍冬將拿迴的野菜擺在原來攤棗子的草垛上陰幹。


    本習慣性地先摸下屋裏人的額頭,可手底下的溫度又高了,還比前幾次更燙!


    葉忍冬心驚不已,急忙抓著布條給他擦拭。


    布不夠,擔心降不了溫,又將男人濕得能滴水的中衣脫下。


    將袖子沾了水搭在他額頭上。


    小碗裏的涼水被弄得升溫幾次,葉忍冬幾乎腳不沾地。


    邊擦邊念叨:「不是好些了嗎?怎麽又燒起來了!」


    「你不能讓我給你喝的魚湯白喝了,快別睡了……」葉忍冬帶著哭腔,嚇得步子都走不穩。


    從月剛露頭忙到月上梢頭,男人唿出的氣才算正常了下來。


    葉忍冬提起的氣才驀地一鬆,最終跟男人一般癱在床邊。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可背後卻汗濕了一片。


    葉忍冬又累又餓,臉色迴到了逃出來的那一夜,慘白慘白的。


    「你快點好起來,幫忙幹活。我幫你的你都還沒還完,怎麽能就這樣走了!」


    葉忍冬湊近他耳邊,憋著淚,鼓著氣念了幾遍。


    「你聽到了嗎?你要還債的,你聽到了嗎!」


    歇了會兒,中衣打濕貼著後背,葉忍冬全身泛冷。這裏還有個病人,他這唯一的當家人可不能再跟著生病。


    葉忍冬瞅了眼睡著的人,抓著被子捂住他腦袋。


    就一個屋子,隻能在這裏換。


    因著他中衣就剩身上這一件了,隻能穿著單衣。


    床上又是個漢子,葉忍冬難免害臊。


    但為了生存!


    葉忍冬將軟手軟腳脫下濕衣,又將男人厚實的棉襖穿在自己身上。


    體溫迴暖,他狠狠抒了口氣。


    第08章 醒了,害怕


    餓得不行,他又塞了兩個棗子。


    外麵的火堆還燃著,但柴火不多,隻剩些細微的火苗竄動。


    葉忍冬熟練起鍋燒湯。


    烤魚是不成了,隻能做湯。


    等煮好餵完,約莫到亥時(晚九點到十一點)。他忍者疲憊,幾下收拾好自己。


    洗到腳時,摸到腳底下傷好得差不多,心裏一鬆,可以不用再敷藥了。


    撐著火把迴院子,將院裏的柴火堆添些耐燒的柴。這才轉身進屋。


    借著點月光,葉忍冬將草垛堆起,看準了木板的位置,再將草門抵住。


    瞬間,屋子裏一片昏暗。


    順著腦中勾勒的線,葉忍冬鑽進草垛,摸索著往木板邊緣躺去。


    這次他吸取教訓,將棉襖四周都緊壓在身下,防止自己再向昨晚那樣滾過去。


    慢慢的,一天的疲憊襲上心頭,他睡了過去。


    半夜。


    茅屋被葉忍冬糊得嚴實,屋外的光透不進來幾縷。隻能趴在門縫邊,瞅著裏麵安睡的人。


    程郎玉養了一天的精神,這會兒再次甦醒。


    脖子間浮起癢意,讓他想起是照顧了他一天的人。


    這人此時正軟手軟腳抱著自己,能猜出,是個沒什麽威脅的哥兒。


    程郎玉鎮定自若,安靜地給他當暖爐。


    右手蹭出被子,突然挨到邊上的土牆。


    坑坑窪窪的泥夾著幹草,粗糲的觸感喚醒了他離家前的記憶。


    茅草屋的泥土房。


    看來是迴來了。


    他隻記得起自己在被送迴的路上半夢半醒。本以為命不久矣……看這樣子,是活了。


    程郎玉眼珠微動,收迴被子外的手,慢慢在腦中填補著空缺的記憶。


    在徹底昏迷前,他已經到了縣上。再結合現下的茅屋與濕潤的被角。


    料想是後母不仁,程安華縱容,將自己放在老屋,隻等斷氣了吧。


    他眸光再次落到脖頸邊的毛腦袋上。


    一時陷入沉思。


    幹裂的嘴唇抿起,嘴裏還有些魚腥氣。但味道寡淡,是白湯。他想,這人不是個離家出走的任性哥兒,就是個被迫出門謀生的苦命人。


    鼻尖繚繞陣陣軟糯的清香,像幼時吃的桃花糕。


    小哥兒的身子緊挨著自己,像扯開了的白麵,試圖圈住暖意。


    程郎玉感受到咯吱窩的涼手,心想,他的身子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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