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說的做吧。」她口氣很少有這麽堅決的時候,素雲也不敢逆她的意思,立刻照做了。碧雲則拿了她的包裹,跟著素雲去了東麵的屋子,重新收拾。


    若澄將門關上,還上了閂,一言不發地去換衣服了。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也未想好如何麵對他。剛才的話脫口而出,絲毫不計後果,也許是她心中始終抱有這個念頭:他們終究是會分開的。所以她早就給自己尋好了後路。


    她一出生就被父母拋下,寄人籬下長到這麽大,從未擁有過什麽,也不覺得這世間任何東西是長久屬於她的。先前她陷在自己構築的情愛裏頭,有些迷失了。今日之事,不過是給她醍醐灌頂之省。


    他本來就是出於無奈娶了她,不可能一心一意地對她。那個山間的女子,或許隻是開始。


    素雲和碧雲麵麵相覷,也不敢說話。


    等到朱翊深迴來,就看見東邊的房門緊閉。他走到西邊的裏間,被褥果然隻剩下一套。他坐在炕上,脫了濕漉漉的鞋襪,丟在一旁,再看了那邊的房門一眼。這丫頭真是脾氣看長,一聲不響地就要跟他分房。


    分就分吧,反正他是不會去哄的。


    天色漸漸黑下來,廚房裏飄出飯香。朱翊深這次帶了很多的兵書來,擺滿桌案,可一下午他都沒看進去多少字,總是留意身後的動靜。他特意沒關門,這樣那邊的聲響就可以聽到,可外麵一直很安靜。


    他有些心煩意亂,將書合上,在屋子裏踱步。


    這時,廚娘在外麵說:「老爺,可以吃飯了。是現在把飯菜端進來嗎?」


    朱翊深應是,那廚娘很快端了四菜一湯上來。莊子上有菜園,還自己養了家禽和豬,食材都是最新鮮的。他特意帶她來此處,也是想讓她嚐嚐這些現成的新鮮東西,跟京城裏頭的到底不一樣。他搬桌椅時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裏頭應該聽到了。隻是那扇房門仍舊緊閉。


    連晚飯都不吃了?他皺眉,心想若是李懷恩也跟來就好了。她們主仆三個沆瀣一氣,留他孤立無援。


    素雲和碧雲自然聽到了聲響,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若澄。她平靜地看賬本,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們已經看出來,王爺和王妃想必是鬧了矛盾。但她們也不敢去勸,畢竟是主子的私事。


    朱翊深等了會兒,還踱步到門前,猶豫片刻,悶聲叫道:「出來吃飯了。」


    他故意沒叫她的名字,因拉不下臉麵。


    素雲立刻站了起來,若澄看她一眼,素雲又隻能硬著頭皮坐迴去。碧雲小聲問道:「王妃,好像是晚飯做好了。我們不出去吃嗎?」


    若澄合上賬本,說道:「我不吃了,沒什麽胃口,你們去吧。」


    可她不出去,素雲和碧雲哪裏敢走,繼續低頭做針線活。王府上下,無不對王爺敬畏,更無人敢如此下他臉麵。不過她們也看出來了,王爺在王妃麵前不過就是隻紙老虎。隻是不知為何高高興興出去的兩個人,迴來變成了這樣。


    朱翊深見裏麵毫無動靜,這丫頭絲毫不買他的賬,心頭煩悶,又走迴桌子旁坐下,獨自進食。可食不知味,加之後背又被砸得隱隱作疼,猛一擲筷。他活兩世,按理說不應該跟個小丫頭片子置氣。


    可他不過是救了一個陷於危難的女子,她何須如此?


    但她說得也沒錯,他與蘇見微之間的確早就認識,而且在前生做了十年的夫妻。就算他已將前塵往事放下,也不可能完全將她視作陌生人,才有了山上出手相助的那一幕。隻是重生之事如何解釋?


    他見到葉明修尚且不自在,倘若那丫頭知道他與蘇見微曾經的關係,恐怕更會難以釋懷。


    朱翊深挫敗地發現,這個女人已非昔日小心翼翼與他接觸的那個小團子,因他幾分憐愛就滿心歡喜。她有情緒有脾氣,時不時還會張利爪撓人,而他全無辦法。


    他第一次麵對女人,覺得無計可施。


    他出生在皇家,自小高高在上,習慣了旁人的順從,並將其認為理所當然。他也同樣認為,夫妻關係便如同父皇和母親那樣,夫唱婦隨。父皇的決定,哪怕母親心中不樂意,口中也絕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這就是帝王家,這就是帝王家的男子天生享有的特權。


    他於女人無往不利,無論那些女人是出於利益或是別的目的接近他,他從未在她們身上花過太多的心思。後宮就像一個鬥獸場,那裏生存的女人各憑本事,而他隻需坐壁上觀。


    所以他無需去在意一個女人的情緒,孤獨或者悲傷,在他看來,是想要換得榮華富貴,所必須做出的犧牲。


    但這丫頭與那些女人截然不同。她留在他身邊,是因為她真的喜歡他。那種喜歡純淨得仿佛山上的白雪,不染人間的一點雜質。這種純粹的喜歡讓他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極大的滿足,而他也樂意給與她更多的寵眷。


    他以為如此便足夠了。他要的是一顆真心——前生他從未得到的東西。直至今日她發脾氣,丟下他獨自離去。他忽然察覺她想要的和他所給的,或者並不是同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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