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深點頭,如此倒難追迴姚慶遠的家財了。聽李懷恩說姚慶遠一家住在南城,住的是上等房,一日三餐所費不少,姚慶遠的積蓄想必也不夠妻兒揮霍。他倒不是發善心要管這等閑事,就是怕他離京以後,姚慶遠夫妻會來找若澄的麻煩。


    他雖然要朱正熙給他半個月的時間考慮,其實心裏早就有了一個答案。


    「你先去準備吧。此事容我再想想。」朱翊深說道。


    蕭佑行禮離開,抬頭看到若澄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秋香色的裳裙,仿佛染了滿園的春華。她露出淺淺的笑容,與蕭佑互相見禮。蕭佑察覺到身後有道目光,不敢多看她一眼,匆匆離去。


    若澄走到朱翊深身邊,說道:「我準備好了。何時出發?」


    朱翊深看著她,心中忽然冒出一句酸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他從前對女子的容貌不怎麽上心,隻覺得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看久了也無甚區別。可如今看著立在眼前的娉婷女子,猶如池上芙蓉,月下海棠,當真貌美無雙。


    尤其是她情動時,玉白的身體染上的那層桃花般的顏色,簡直讓他愛不釋手,幾欲將她吞裹入腹。


    若澄不知道男人心思百轉,早已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觀他神色仍是淡淡的,還以為在想什麽重要的事情,也不敢開口說話。


    直到素雲來報,馬車已經停在府前,朱翊深才迴過神來,喚碧雲給若澄披了件有風帽的鬥篷,執了她的手出去。李懷恩將他們送至門外,見隻帶了蕭佑和幾個府兵,還有點不放心。


    「王爺不多帶點人?」


    「隻是去京郊,幾日便迴。」朱翊深說道。若是端和帝還如從前一般,他也不敢擅自離京,怕會遇到什麽危險。可那日一道天雷似乎把皇帝的膽子給劈裂了,纏綿病榻多日,在太子去天壇祭天之後,方有所好轉。可到底是被嚇破了膽,那之後光忙著求長生不老,也沒工夫對付他了。


    縱然如此,朱翊深也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做了一些防範。


    龍泉寺在京城以西的鳳凰嶺腳下,馬車出了城門,光景逐漸與城內不同。再不見商鋪酒樓鱗次櫛比,行人如織,反而是沃野千裏,田間有耕牛和農夫忙於春種。遠處村落,幾座民房相間,屋頂炊煙嫋嫋,一派寧靜的鄉間景象。


    朱翊深坐在馬車裏,手不釋卷,又在看那本兵法書。若澄便一個人興致勃勃地看窗外的景色,偶有稚童從路邊嬉鬧著跑過,她的目光追隨,隱有憐愛之意。許是自小無父無母,親緣寡淡,她對孩子有種特別的渴望。想將自己未得到的母愛全都給它。


    雖說她如今年歲尚小,但得知堂姐嫁給徐孟舟不過半載便懷有身孕,心中難免觸動。她與朱翊深若勤勉些,也許很快也會有他們的孩子。


    她獨自出神,直到一雙手臂從後環抱住她,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想什麽,如此安靜?」


    若澄搖了搖頭,才不會把心中所想告訴他。當真是要羞死人了。


    「可是怪我冷落了你?」朱翊深問道,鼻尖充斥著她的香氣,蠢蠢欲動。他一向不是耽於女色之人,可不知為何與她圓房之後,每時每刻都想抱她親她,猶如入了魔。


    他從前不信美色可以誤國。若他前生沒將她嫁給葉明修,而是納入自己後宮。或許也會夜夜沉迷於她,以致荒廢朝政,猶如《長恨歌》裏所寫的那般。


    「沒有。你有事自當先處理。」若澄轉過身,雙手攀著他的肩膀,與他額頭相抵,「我剛才隻是在想姐姐有孕了,迴頭要去看看她。聽說頭三個月有些婦人反胃,什麽都吃不下,很是辛苦。」


    朱翊深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你這小丫頭,從何處知道這些?」


    若澄臉紅,連忙解釋:「以前在宮中,聽那些宮女說的……我們還有多久才到?」她連忙轉了個話題。


    「大約需半日。」朱翊深握著她的小手,說道,「李懷恩查到你舅父住在南城的客棧中。聽說他曾被一個姓馮的客商騙去不少錢財,舉家上京便是為了追債。如今那戶人家已不在京城,他們身上的盤纏幾乎用盡,要討迴錢財恐怕不容易。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若澄幾乎一下就想到了朱翊深曾讓李懷恩交給她的那個匣子。


    她自己已經小有積蓄,其實不太用得到那筆錢。她可以把姚家這些年給她的錢都先拿給舅舅使用。但她不敢說得這麽痛快,怕朱翊深起疑。而且她沒想到,他會問她的意思。


    她想了想才問道:「舅舅他們打算留在京城?」京城是個繁華場,但對於外鄉人來說,想要立足卻不那麽容易。她還記得那些落榜的世子,為了留在京城,甚至不惜拿全部的身家去買一張不知有沒有作用的名帖。


    朱翊深點頭道:「聽說打算在琉璃廠一帶做字畫生意。」


    姚家祖上便是靠字畫生意起家,生意最好的時候,江南幾個布政使司都有分鋪。按理來說在這方麵十分有經驗也存了些家底。可偌大的祖業傳到姚慶遠手上,卻被經營至此。若不查出原因,想在京中重頭再起,也沒那麽容易。


    若澄有意幫姚慶遠一把,但她隻能暗中相助,便對朱翊深說:「生意上的事我不懂。王爺若能幫,就看在他們是我外家的份上幫一把。若不能,也全憑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她知道朱翊深如今的處境。早前皇帝步步緊逼,他求個自保都不容易。如今皇帝好像轉性去煉了丹藥,無暇再顧他。但他這個親王還是有名無實,處處被掣肘,並非手眼通天。


    若澄不想他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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