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立恆沉默不語,張麗也不方便主動開口,在座的每個人都比她級別高,沒有得到明示,她不能隔著鍋台上炕。體製內很講究次序,最忌諱這一點。


    孫羽還在裝著糊塗,為了緩解尷尬,戰遠去倒了茶水,先給了張麗,她說了聲謝謝。又拿給孫羽,對他說:“主任,你喝茶水。”


    孫羽扭動了一下身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開口道:“我對不起領導,犯了錯誤,我向組織做出深刻的檢討。”話說到這裏,孫羽偷眼看了看喬立恆的臉色。


    喬立恆臉色如常,看都沒有看孫羽,似乎是不相幹的人在說話。


    孫羽隻好繼續往下說。顯然,他早有準備,檢討說的一套一套的,還擺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從他工作開始說起,在政府辦工作幾年,一直是任勞任怨。話裏話外的意思是,雖然他犯了錯,可還是有貢獻的。


    孫羽好像在算流水賬一樣,細數著工作以來受到的教育、鍛煉、培養等。說自己恪守本分,勤勞工作,也得到過不少的成績。自己在擔任政府辦主任後,雖說沒有什麽大的成績,可也是兢兢業業。之所以犯錯,也是受到了大環境的影響,下麵的人就是這樣,不送禮就覺得不牢靠。收了禮,又反咬一口。至於拖延工程款的問題,更是無稽之談,政府辦的裝修屬於政府采購,那是財政局的原因,和他有什麽關係。


    說到兢兢業業這個成語的時候,孫羽居然說成了克克業業。


    政府辦早就有一個笑話,把孫羽常常說錯的幾個成語串聯起來,模擬成開會的發言:有的同誌,從不克克業業工作,就知道聊聊我我,沒事還喜歡做俯臥掌!


    戰遠不可思議的看了他一眼,實在搞不懂,堂堂的政府辦主任,居然如此不學無術。


    終於說到了重點,孫羽卻把責任推了個幹淨。一個勁的強調,自己收受賄賂是迫不得已,拖欠工程款也和他沒有關係。戰遠翻了個白眼,誰都知道這是他的托詞。很多人都是這樣,出了任何問題,都不是自己的責任。而是第一時間找借口推卸,所有的過錯都是別人的,所有的成績都是自己的。這種現象倒是也普遍,幼兒園的孩子犯了錯,害怕被打屁股,也常常會用這招。


    孫羽聲淚俱下的表演著,看上去確實很動情,一副認真悔過的樣子。戰遠冷眼旁觀,心中卻在冷笑,認為他的表演很拙劣。張麗畢竟年輕一些,女性天然的同情心,讓她看不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臉上浮現出了同情的表情。喬立恆始終麵色平靜,戰遠偷眼看了幾次,都沒有發現喬立恆有一點情緒波動。


    孫羽的自我檢討結束後,已經是滿臉的鼻涕和眼淚,看起來很狼狽,他卻沒有想給自己擦幹淨。或許,他就是故意這樣,用以增強表演的效果。


    喬立恆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礙於身份,他沒有多說什麽。麵無表情的對張麗說道:“你說說吧。”


    張麗把目光從孫羽身上收了迴來,向著喬立恆點了點頭,說道:“我和紀委的同事隻做了初步調查,有的問題還沒有來得及核實。我說說個人的觀點,不管理由是什麽,孫主任確實有違反紀律的情況,剛才他自己也做了說明。我有一個想法,與其被動的等待處理,不如孫主任主動一些。該承擔的責任主動承擔,該追責的人也要追責。”


    張麗這番話,是戰遠在迎她的時候,交代她的。在他意識到喬立恆的態度後,戰遠仍有些不甘心,如果不能打擊到孫羽,他隻好把火力轉移到孫羽的狗腿子身上了。


    喬立恆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戰遠唯一想不透的是,他是想把孫羽平調走,還是處分降級。如果給孫羽一個處分,平調肯定是沒有希望了。要是再降一級,那就基本等於前途無望了。


    孫羽來之前準備的很充分,打定了主意賣慘。可張麗到這裏來,是他沒有想到的,何況戰遠也參與了進來。在場的人太多,孫羽有些放不開,表演沒有到位。他也許意識到了這點,再一次開始擦眼抹淚,這一次的表演更加賣力,甚至哭出了聲音,求喬市長和張副書記高抬貴手,看在他第一次犯錯的份上,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


    戰遠心想,第一次犯錯肯定是假的,第一次被查出來倒是真的。


    我們常常自詡為禮儀之邦,卻總是禮儀用錯了地方。你說別人給你送禮,是因為大環境的因素。可要是沒有職務的便利,別人憑什麽給你送禮?送禮和收禮的過程,必然涉及到權力的濫用。商人之所以喜歡和官員勾肩搭背,就是為了尋求特別的照顧。商人如果沒有使好處,搭不上官員的肩膀,難保官員不會翻臉不認人,下手給人家使絆子。名義上,這些行為是禮尚往來,其實就是對權力的收買。


    喬立恆顯然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孫羽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模樣,也是惡心到了他。“小戰,今天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安排?”


    戰遠立刻會意,說道:“真對不起,領導。是我工作的疏忽了,上午需要您和開發區的陳強對接工作。時間已經快到了,說不定陳區長已經到樓下了。”


    喬立恆說道:“恩,我記得好像有這麽迴事。”轉過頭,他又對孫羽說道:“你的事情就這樣吧,等紀委拿出意見後再說吧。”


    說完了這些話,喬立恆徑直的站了起來,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眼見喬立恆走了,其他人也不好留在這裏。張麗率先站了起來,衝著戰遠點了點頭,也離開了。孫羽磨蹭了一下,也站了起來,跟在戰遠的身後,走了出去。


    陳強確實和喬立恆有個約見,不過卻是在下午。匯報的事情比較複雜,開發區的圈地現象越來越嚴重。一些領導直接繞過了開發區政府,把一些規劃成工業建設的土地開發了房地產項目,這已經大大的違背了省裏和市裏的初衷。據說前段時間,省紀委已經偷偷派人下來調查過了。陳強成了背鍋俠,自然不想認這筆糊塗賬。


    陳強知道,這個板子早晚會打下來,他沒有從中得利,自然不想承擔這個責任。


    體製內有不少的官員,唿風喚雨的時間久了,以為自己永遠都會掌握權力。想當然的認為,有了權力就有了一切,忽視了權力的相對性。權力也是會受到約束的,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在平衡這一點。完全不受約束的絕對權力,哪怕是封建王朝的君王,也做不到這點。或許有人會提出異議,古今中外,從來都不缺少唯我獨尊的獨裁者。但是獨裁者的結局,從來都不算理想。約束和製衡,才是權力的真諦。


    有的人就是不明白這一點,認為自己可以隻手遮天,為所欲為。忽視了一個規則,就是權力和責任的關係,你擁有的權力越多,需要承擔的責任就越大。你受到的製衡越小,承擔的政治風險就越大。唯我獨尊的絕對權力,實際是把自己推進了死胡同,很容易被權力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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