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道別曆曆在目,初夏的離別又將來臨。


    雨後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祛除體內濁氣。鹹鹹的海風自東南襲來,攜帶自由的氣息。河岸兩側,柳葉被風撩動,宛如害羞的姑娘的長發,飄飄然。馬蹄敲擊青石板路,發出清脆的聲響,駿馬低鳴,等待主人的輕輕扯動韁繩,開啟歸程。


    施府門口,一眾外國商人送行,贈送的禮品塞滿車廂。台階之上,施和早已哭成淚人,去年深秋是如此,今年亦是如此,隻是現在馬車上將要離去的人兒,是祖爺爺與哥哥。


    輕輕抹去施和臉頰的淚水,兄弟相擁,附耳囑咐幾句,與施沅、叔母行禮告別,掩藏內心不舍的情緒,施哲登上馬凳,進入車廂,掀起窗簾,微笑與眾人揮手道別。


    我輕輕地來,擾得隨州官場雞飛狗跳;我輕輕地走,未曾帶走一片雲彩。


    馬車緩緩起步,向城門駛去,數十人從圍觀群眾中有序撤離,同樣往城門方向走去,騎上城外馬廄內的駿馬,踏上歸途。


    “哲兒,施沅會安然無恙嗎?”離開隨州城地界,施順義放下窗簾,麵色擔憂,詢問道。


    “我對皇帝還有用,他不至於因為東樓之事與我翻臉,保住叔叔,是在賣於我一個人情。”施哲嘴角微微翹起,嗤笑道:“原先以望遠鏡作為代價,換取一番條件,皇帝並不滿足,加上鋼鐵的冶煉配方,才算作數,怎麽算都是我虧了,可誰讓他是皇帝呢。”


    “小心些,伴君如伴虎,切記不可惹怒皇帝。”施順義輕聲相勸。


    “祖爺爺,我知道了,爬得越高,看得越遠,摔得也越慘,可現在,我與皇帝已無法分割,我腦子裏的知識,有助於他與太後、權臣爭奪權力。若是這時候急流勇退,皇帝必定擔心我有所異心,多半連累施家遭受滅頂之災,為今之計,隻有助他登頂,而後功成身退。”施哲毅然說道,前世電視劇內有句話,“一入宮門深似海,”未曾想,自己還沒入朝,便已退無可退。


    “祖爺爺這把老骨頭還能抗住些壓力,別都憋在心裏。”施順義慈祥的聲音傳來,如溫煦的陽光,照射施哲正在被黑暗侵蝕的內心,驅散一絲陰霾。


    爺孫二人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江南的五月綠意盎然,瓜果樹木枝頭綻開花骨朵兒,遙想永嘉的果園裏,現在正是果農繁忙的時節。除草、施肥、人工傳粉、消殺害蟲等等,皆是果農的工作,比起前世的應季水果,純天然,無添加,可是產量,必然不高,屆時奶茶店中售賣的果茶數量,也不會太高。


    去年修建的冰窖,儲藏大量可食用冰塊,工廠的地底下,也有後期修建的冰工廠,兩處的冰塊,足以滿足夏季奶茶店的需求。五月初,亦是采茶的好季節,雨水充沛,氣候溫和,此時的茶葉最是芽葉肥厚,色澤翠綠。出發前,施哲向茶農預定近千斤茶葉,每日定時定量送往奶茶店,等迴到永嘉後,得要挑選適合的果茶茶底。


    前些日子安大的密信送到,試驗村的村民叫囂著要更改合同,增加每畝的價錢,若是之前的施哲,多半會退讓一步,每畝加上幾兩銀子,無關痛癢。可經曆隨州一事後,施哲忍無可忍,無需多想,必是有人在村民背後煽動,約莫是為了擾亂工廠的秩序,達成某種目的。


    密信中提到:數十個村民肆意閑逛工廠,甚至要進入泡麵加工廠與製鹽廠,被工廠護衛及時趕走,已派人盯梢幾名可疑村民;李洱身邊的護衛已經調走,他這幾日采摘過一些尚未成熟的果實,連同一封信,送往鍾家,安大截取信封看過內容,隻是講些試驗村種植的果蔬,並無重要信息,便任由其送至鍾家;除了奶茶店,另外兩家店鋪暫時歇業,貯存的調味料大抵還夠日常食客正常食用近一個月,若是後續與試驗村村民未談攏,足夠支撐兩家店鋪營業一月有餘;京都柳家家仆送來信封,表示已收到沙發與玻璃茶幾,言語中處處透露愉悅之情,最後提到能否專門定製某種玻璃器皿,作為太後的壽禮。


    事無巨細,安大一一稟報,竟是寫滿數十張信紙,其中包含施家商行的一些事宜。施哲看完信中內容後,轉交於施順義,祖孫倆細細研究當下局勢。


    工廠需要一次徹底的清洗,此次的混亂,是幕後之人欲將奸細塞入工廠,或是從內部發展眼線,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需從普通工人開始排查。


    至於太後的壽禮,不止京都朝臣,鄰近省份數十名地方大官,都曾寫信詢問琉璃一事,願高價訂購,此事令祖孫倆犯了難。定製玻璃不是難事,數十名大臣心照不宣地贈送相同的壽禮,結局可想而知,輕則引來太後的不悅,責罵幾句,重則在太後心中留下不好印象,官職難保。可若是拒絕這些官員,落了麵子,遭罪的還是施家。


    人情世故,別真成了“事故”。


    晝行夜息,挑選捷徑前行,來時走的皆是大道,路麵寬闊,較為平直,即便如此,施哲還是暈了車,吐了一路。捷徑小路,泥濘不堪,道路崎嶇,路上多見快馬,像是施哲這般,數輛馬車齊行,實在少見。更多時候,以大路為主,小路不得通行,過些時日,得學習一番騎馬之術。


    前世的騎術基本隻在富人圈子流行,一來眾多的交通工具,比騎馬便捷、快速,二來養馬的成本極高,遍地的水泥石板路,城市中哪裏還有草原飼養駿馬。洛朝的情形大差不差,能夠飼養馬匹的人家,大多是富商、官宦,以及洛朝軍隊。獲得施順義的同意,打算等一眾事情了解,施哲開始學習馭馬,掌握封建社會最主要的出行工具。技多不壓身,想想心中還有些小激動。


    車隊極少在城鎮停留,施哲無心品嚐各地美食,歸心似箭,若不是腦中知識不足,洛朝條件落後,施哲巴不得建造一輛汽車,將兩地的行程縮短近半。這一想法,如種子般埋入施哲心中,等待日後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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