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後是山,水後亦是山,山山環繞,山水相抱,形成一扇扇天然的屏障,此乃東海省的山地地形。


    馬車上,施哲讀完安大送來的信封,沉默許久。退堂之後,永嘉再次掀起批鬥施哲的浪潮,有人控告施哲藐視朝廷權威,草菅人命;有人議論施哲外表虛偽,實為嗜殺之人;亦有書生認為施哲德不配位,漠視人命。


    人雲亦雲,眾說紛紛,其中包含些許替施哲開脫的話語,尤其公堂之上一番”懷璧其罪”的言論,成為學堂、書院近日討論的熱門話題。


    施哲的名聲再次受損,好在對幾家店鋪的正常營業無劇烈影響。火鍋店的開業延期,等施哲從隨州迴歸後再議。


    走之前,施哲做了一個令永嘉所有人都詫異的決定,撤走火鍋店外的所有護衛,駐紮的官兵同時撤離,整個火鍋店成為不設防的狀態。然而奇怪的是,沒有護衛看守,反倒相安無事。白天觀賞玻璃的民眾絡繹不絕,真正見識透明清澈的琉璃後,不由讚歎施哲非人的智慧。


    普通平民不敢冒著坐牢的風險撬取玻璃,一般匪徒即便被利益熏了眼,也不至於以項上人頭換取虛無的富貴,血腥的場麵曆曆在目。而先前要錢不要命的人群再也沒有出現,如風吹向遠方,消失不見。


    又是一個陰謀,針對施哲的陰謀。


    林國廚子事件後,施哲漸漸放下心中戒備,一度認為幕後之人的手段不過如此,因為疏忽,差些卷入人命官司,幸虧韓令全留有一手,才能暫時脫身。然而,施哲並不認為此事已然了結,多半哪條道路上,一匹飛奔的駿馬,正在向京都駛去,送入某個府邸,成為官員進攻自己的手段。


    施哲並不擔心來自京都的壓力,翰林院士的官職可有可無,心境的變化,才是最嚴肅的問題。前世的生活中,矛盾不少,摩擦不少,可嚴明的法律以及高額的賠償,沒人願意以身試法。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標準,此話深深印刻在施哲腦海。


    然而轉世到洛朝後,貴族子弟肆意淩辱欺壓普通百姓,富商巨賈憑借財富,同樣可以淩駕法律之上,欺男霸女,逼良為娼。如此的規則動搖施哲心中的底線,施家的財富,翰林院士的地位,以及腦海中不存在這個世界的知識,令他忘乎所以,忘卻自我,同意了以匪徒作為特訓隊實戰目標的計劃,終於嚐到惡果。


    懊悔這種漠視人命的行為,替一群匪徒哀悼,洛朝達官顯貴若是得知,必會嘲笑一番。天底下,最容易煽動的便是平民百姓,最容易鼓弄的便是無知的人。施哲的行為,在上級階層眼中,不過是小孩子的過家家,而不知實情的百姓,則認為是道德敗壞的表現。


    但是,他是施哲,身體裏藏著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的洛朝人。幸好施順義的關切,黃濱的擔憂,將其從深淵邊緣拉迴。


    客棧休息時間,施哲在燭光的照明下,寫了一封迴信:工廠的事小心處理,若是幾家店鋪出現任何問題,立刻關門歇業,必要時刻,向韓縣令尋求幫助。若是朝廷來人,如實稟告幾人的行程即可。工廠內加強巡邏,尤其在夜間,實行輪班製,不可鬆懈。將管家李洱帶到工廠,單獨安排宿舍,派人看守,不得與外界聯係。其餘事宜,若猶豫不決,寫信告知。


    退堂後,施哲派安大給韓縣令送去一個玻璃杯,工廠最新產品,成品隻有數件。在施哲眼中,玻璃杯不過是製作過程繁瑣的工藝品,可在洛朝,這是皇室都未曾擁有的至寶。韓令全收到禮物後,受寵若驚,當即表示施家主與小少爺不在永嘉的這段時間裏,工廠遭遇任何麻煩,皆可派人前往縣衙,必當事必躬親。沒辦法,施哲給的太多太多。


    若不是工廠縱火案中有他的身影,韓令全必定將鍾家這個罪魁禍首逮捕入獄,彰顯自己對施家的友好情誼。韓令全頓悟,皇帝為何如此重視施哲,數次派人頒發口諭,吩咐不惜一切代價,暗中保護施哲。不單單是賑災糧食問題,施哲手中必定掌握連皇帝都渴望得到的東西。而施哲隨意送的禮物,便足以自己後半生衣食無憂。


    經曆軋棉機事件後,李洱是鍾家的臥底的事實唿之欲出,施順義早已對這個在一起生活十年之久的老夥計心灰意冷,他可以寬恕李洱出賣施家商行情報,卻無法容忍他安排刺客刺殺施家後人的行為。缺乏證據,無法報官,同樣不能強行控製李洱,那樣隻會寒了不明真相的施家人的心。


    李洱在施府依然初入自由,操辦府內各種事宜,事關商行的事早已交由從東樓調來的一位管事。李洱每日的行為,有人暗中盯梢、記錄,可他像是塊嚼爛的口香糖,黏在施家,從未實施逃跑的計劃。鍾府同樣未曾表露暗中將李洱接迴的意願。令施哲祖孫倆疑惑不已。


    旅途路上,險崖斷壁,雲霧繚繞,長江幾曲,澄藍澈底,山澗飛流,猿啼兩岸,綠竹青鬆,千峰獨立。山水之間亦有山水。綺麗的風景令施哲的心境漸漸平緩,暫時拋去腦海中雜亂的思想,“脫了衣裳去”,迴歸自然。


    京都,皇宮,禦書房。


    禁軍統領關悅山摩挲手中的弩箭,明黃的燭光照耀,箭尖點點寒芒四溢,攝人心魄。


    “陛下,箭身為常見的樺木,乃是製作箭杆的最佳木料,這點微臣可以確定。不過這箭頭,比銀白亮,比鐵堅硬,比銅銳利,微臣未曾在沙場上見過這般金屬。不知陛下從何處獲得這支弩箭?”


    “依你所言,箭頭的鋒利是否超過軍中所製。”皇帝並未迴答關悅山的問題,反問道。


    “迴陛下,軍中弓弩的射程在二十步至三十步之間,箭頭為鐵製,上尖中寬,殺傷力有限,不適合正麵戰場的交鋒。弓弩小巧,便於隨身攜帶,因而配備在探馬、暗探、後勤運輸等部隊。”關悅山解釋一番,而後迴答皇帝問題,“軍中的箭頭遠不及微臣手中這支弩箭。若是軍中配備這般鋒利的弩箭,弓弩的射程不受影響,可殺傷力將成倍提升,微臣敢斷言,二十步之內,洛朝沒有幾種甲胄能夠阻擋此箭。”


    聞言,皇帝眼中閃過光芒,迅速掩飾,含笑道:“關將軍縱橫沙場二十載,建立不世之功,朕相信關將軍。”


    “不知陛下從何處獲得此箭?”關悅山再次問道,事關前線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哪怕頂撞聖怒,也得問個明白。


    出乎意料,皇帝並未因為關悅山的魯莽發怒,而是輕輕歎了口氣,嘴角依然帶著笑容,說道:“朕知道關將軍的心思,前線若是配備此等弩箭,對赤燭軍隊的傷害倍增,將士們也能減少傷亡。朕知道誰能造出此箭,可他從未向朕提起,難道要朕下旨強求嗎?”


    “陛下,事關前線將士性命,哪怕強求也得尋來箭頭的工藝。更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誰如此大膽,私藏利器。”關悅山臉色肅然,沉聲道。


    “關將軍就不要給他扣帽子了。”皇帝笑道,緩解嚴肅的氛圍,“朕知道了,即便拿不到工藝,也得讓他替朕造箭。等過些日子,容他散散心,朕確實有些過了。”


    “陛下聖明。”關悅山恭維道,雖不知皇帝口中之人,可若是能獲得箭頭工藝,減少士兵傷亡,必將是老將軍感恩之人。


    “懷璧其罪,朕這個貴人,你又會如何呢?”皇帝輕語,無人聽見他的聲音,更無人迴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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