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


    辛染覺得心緒煩躁的厲害,整個心髒都在攪動,胃裏泛酸。


    她閉了閉眼,試圖壓下那煩躁。


    可沒有用,復又睜開雙眸的時候,眼底的紅光還是散不去。


    這輩子,在這個紅塵中,她隻是他幾個徒弟中的一個,他也那麽明確地跟她說過,他說——你是我徒弟,但……也隻是我徒弟。


    他活著,她決定不了他的行為,也控製不了他的想法。


    隻有他死了……


    她抽出他的脊骨,讓它安安靜靜地躺在她懷裏。


    就這麽永生永世地陪著她入眠,與她共墮深淵。


    她才終於覺得自己能左右他,能控製他。


    她可以抱著他的脊骨,告訴他:你看,師尊,你還是這樣最乖,什麽都不用操心了,什麽都不用管,也別怪我罵我了,就好好陪著我,安安靜靜地陪著我……


    越想越躁,越想越覺得胸臆窒悶,幾乎快窒息。


    她倏然坐起,掀開被褥喘著粗氣。


    黑暗中,隻有一縷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床榻上,那道月色也漏見了她輕顫的漆黑杏眸,更照見了被褥上沾染的血液。


    幹涸的,新鮮的……


    手腕上纏著繃帶,有早先在蒼涯門的時候留下的創傷,也有今日不慎被劍刃劃破的,更有她為了控製心底的瘋魔而自己剌開的口子。


    渴血。


    想要見血……


    那是隨著魂靈重生而帶到這個紅塵中的頑疾。


    上輩子,她殺伐嗜血,隻有躺在屍山血海上,隻有枕著枯骨殘肢才能平息內心的躁鬱。


    這輩子,不一樣了……


    好似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還有迴頭的機會。


    辛染閉了閉眼,讓身體重重地向身後的床榻上砸去,她將沾血的手臂擱在眼前,細嗅著血液的腥甜。


    又一次嚐試平復內心的躁鬱和瘋魔。


    她還沒走到萬劫不復的那條路上,她還沒成為整個修仙界乃至三屆仇視的對象。


    楚瀾衣……


    也還沒有放棄她,還沒有用死亡作為對她失望的告白,他甚至就在百步之外目所能及的距離之中。


    辛染深唿吸,鼻腔裏都是甜膩的血味。


    起先還有用,可傷口會癒合會結痂,血腥味也變得更淡了些。


    想要……更多……


    想要楚瀾衣的……脊骨。


    辛染咬牙閉眼躺著,深唿吸。


    但是,那血味越來越淡了,內心那頭惡獸像是不滿足了,對她嘶吼,說還要更多,還要……


    寂靜……


    驀地,暗夜中一雙染滿鮮紅血絲的眸子倏然睜開,受傷的獸類一般。


    鋒利鋥亮的利刃反光與柔和恬靜的月光陡然撞上。


    她抓起枕下的匕首倏地在疤痕交錯的手臂上又落下一刀,鮮血頓時滾湧而出,甜膩的血腥味倏然充斥進鼻腔。


    少女深嗅。


    血漬沾上唇瓣,靡麗又血腥。


    但還是不夠……


    不夠!


    還是不夠!


    女孩子眼底紅地透徹,在黑暗中像是眼露兇光的惡獸,她翻身坐起,意念微動,瞬間消失在閣樓之中。


    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淡,淅淅瀝瀝的血滴蔓過窗欞,消失在屋外。


    惡獸遵從本能,她餓得厲害,明知能讓她飽腹的獵物就在眼前,她忍了那麽久還是忍不住了。


    衣衫單薄,渾身血腥味的女孩子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楚瀾衣的小築外。


    惡獸逡巡,猶疑著不敢冒進,又抑製不住內心的躁鬱。


    楚瀾衣是淩微仙尊,是修仙界第一人,他修為強悍,哪怕是在睡夢中也不可能任由人靠近,對他不利。


    她很可能被發現。


    但是……


    忍不了了,胸臆翻湧,像是猛獸要撕裂她的皮囊,掙紮著破皮而出,她真的控製不住了。


    最終她賭了一把。


    釋放了神魂中強悍的修為,為淩霄峰所有的生靈編織了一個夢,所有生靈的都會熟睡,沒有人會知道辛染今夜出現在何處。


    如果楚瀾衣也深陷她所編織的夢中,那最好,若是他發現了,也沒關係。


    她抽出他的脊骨就是了。


    這種事,她又不是沒做過,做起來隻會是輕車熟路。


    她什麽都不怕,她不怕被發現,她不怕成為仙門共敵,更不怕被仙門報復絞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女孩子嬌俏的身影被月光投入室內,室內一片靜謐。


    楚瀾衣麵朝床內側熟睡,唿吸均勻,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走進來。


    血腥味漸漸堆砌在他的寢居內,彌散在空氣中,而睡著的人什麽都不知道。


    女孩子唿吸聲有些急促,她充血的雙目緊盯著楚瀾衣從衣襟中露出的一截脖頸,即使是黑夜,附著在脖頸上的那道靡麗的紅線還是那樣清晰可見。


    引誘著她,讓她親手沿著那紅線剖開冰涼的肌膚,讓溫熱的血液流淌出來。


    ——取出她癡饞已久的那截脊骨。


    她這麽想著,內心的惡魔也這麽叫囂著,她就這麽一步步朝著楚瀾衣走去。


    指節剛一觸上那微涼的肌膚,她胸臆間的狂躁被撫平了不少。


    但……


    似乎又更躁鬱,更痛苦,鎖鏈捆綁不住,已經崩斷,一切都要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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