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也就是在沈非衣麵前會說一些閑話, 「奴婢聽說,郢朝上一迴同燕國鬧不和時,還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兒了。」


    她一邊說, 一邊去衣櫥翻出衣裳, 伺候沈非衣下榻。


    沈非衣也沒聽說這段奇聞,便順著浮玉的話問了出來,「說說。」


    「那時候禮樂坊的名聲最大的樂師是個女子,那女子聽聞是郢都第一美人,多少貴胄望族的公子爺都難求一麵,可卻被燕國的皇帝強行擄走了。」


    「兩國的百姓也並非沒有結親的,可這燕國皇帝明晃晃的搶走了那女子,自然是惹了先帝大怒,於是這梁子才結下。」


    「隻是具體如何平息的, 奴婢這就不知道了。」


    可...單憑此事, 就讓沈裴去攻打燕國?但是那樂師又與沈裴是何關係竟讓他能做到這般地步?


    沈非衣思及此, 眉頭稍稍一凝,她想起來昨日言白抱他躍上高牆時,麵紗被箭支劃掉露出的麵孔。


    她並不確定沈裴和言白是否為同一個人,可若當真是同一個人,那作為禮樂坊的樂師,沈裴興許與那女子有些關係,為其攻打燕國,倒也算合理。


    這番話說完後,沈非衣的衣裳也穿戴好了,浮玉便吩咐外頭候著的人進來伺候沈非衣盥漱。


    「公主...」浮玉抿了抿唇,「秦姑娘去了,太後娘娘為秦姑娘在宗人府操辦了喪事。」


    「因著秦姑娘與您同輩,隻能由您為她守靈堂,這幾日要辛苦公主早些起了。」


    「......」沈非衣聽了浮玉這話,這才恍然想起,秦玉凝在昨日便已經身故了,她斂下了眸子,淡淡的應了聲,「我知道。」


    沈非衣穿了一身素色長裙,如今正值寒冬臘月,沈非衣裹著白色的狐絨大氅,鬢上幹幹淨淨,並未佩戴絲毫的綴飾。


    宗人府掛滿了白綢和白色燈籠,剛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早方停,那房簷與白綢共成一色,宮娥和內侍皆帶著喪帽垂首立於兩側。


    沈非衣剛進府門,便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冷風拂麵而來,眼前一片雪白,好似自己走進了用白紙紮成的幻境中。


    她從浮玉手裏接過匣子,吩咐浮玉在堂外等候,自己邁上台階進進入了靈堂。


    沈非衣並未觀察四周,她垂眸,腳邊放著一個蒲團,再靠前一些,則是一個金色的火盆。


    沈非衣跪在蒲團上,將匣子打開,從裏頭拿出了不少小東西。


    有紙做的線團,還有許多紗布料子,以及新紮好的圓形繡蓬,沈非衣逐一將其放在火盆裏點著,看著那些東西化成灰燼。


    「表妹,我知道你手藝好,這些東西是送來給你消遣的,你若是缺了什麽,便來夢中告訴我,我燒給你。」


    說著,她從那匣子最下頭,端出來了兩盤吃食,一盤是秦玉凝最愛吃的糕點,一盤是水晶蝦餃。


    她端著起了身,放在了供桌上,「這是你愛吃的糕點和蝦餃,你若是喜歡,我天天來給你送。」


    說罷,沈非衣並未再動,視線落在了那靈牌上,上頭用金線描出的秦玉凝三個大字,看得她眼睛莫名有些酸澀。


    她抬手,指尖拂過靈牌上凹陷的字跡。


    視線逐漸變得有些模糊,沈非衣抿唇,眨了眨眼,而後將眸子掩了下來。


    那羽睫壓下的瞬間,便瞧見一顆晶瑩從眼中滾落,幾乎沒有觸碰到臉頰,就直接砸在了地麵上。


    沈非衣的拇指指腹輕拂在凝字上頭,細細的摩挲著,她甚至能感受到指腹上傳來的凹陷下去的粗糙的觸感,細細的木茬刺得她手指有點發痛。


    沈非衣抬手,一邊攥著袖擺草草在頰邊輕拭,一邊指尖撫著刻字。


    「我身量比你要高一些,你那時繡嫁衣,親口吩咐尚衣局將料子做大一些,我就應當早些知道,你是為我繡的。」


    「我知道你討厭大皇子,上一世你還同我罵她來著,可你偏偏這一次......」


    「你恐怕早就做好了替我擋箭的準備了吧,不然為何祖母將你賜婚給大皇子是,你都沒有絲毫的歧義。」


    「你為什麽要這樣...表妹......」


    「即便我上一世為了救你死了,可你的命,從來都是你自己的啊.....」


    「......值得嗎?」


    沈非衣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半晌,她才嘆了口氣,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指尖從那靈牌上抽離。


    「秦玉凝,」


    「下輩子,為自己而活吧。」


    -


    秦玉凝的屍首用了香湯和黍酒擦洗後,在第三日,隨著秦家人一同送去了漠北。


    沈裴和沈君曄之間的爭權並未影響到前朝和郢都的百姓,可沈非衣大婚之日那般大的陣仗和破城而入的將士,卻足以讓人知曉,這宮中要變天了。


    沈君曄的黨羽在朝中被盡數清除,升官的升官,罷黜的罷黜,砍頭的砍頭,太後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一封來傳沈裴戰事大捷的書信送到宮中,才將趙沅清的忙碌暫時停歇了下來。


    事因她病了。


    趙沅清一直體弱,永和帝和先帝相繼去世,已經傷了她的身子,這麽多年來執掌朝廷,殫精竭慮,元氣早已耗盡,極近油盡燈枯。


    她憋著一口氣硬撐到了現在已屬實不易,加上秦柏宜和秦玉凝的死,對她更是打擊。


    可她一刻也不敢鬆懈,清除黨羽治理朝政,直到傳來了沈裴戰事大捷的消息,她這麽多年來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才鬆了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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