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飯時楚亦瀾精神狀態也不太好,夜裏直接發起了低燒,引起肺部感染不停的咳嗽。


    即便虛汗不止,渾身無力,他也要抱著那隻異瞳藍貓不撒手,還是沈應霖強行將那隻貓崽子拽出來扔到了一邊,貓也沒走,趴在櫃子上的水盆邊衝著主人喵喵叫。


    叫了醫生,掛了水,人到現在都沒醒,體溫也一直沒上來,楚亦瀾身體冷的像冰塊似的。


    沈應霖蹙著眉坐在床邊,看楚亦瀾咳的厲害,恨不得把肺咳出來似的,抬頭看了眼來送藥的喬亦,“耿嚴還沒有消息,還沒迴來?”


    喬亦搖搖頭:“聽說是把自己關在實驗室了,有幾台重要的手術都交給別人做了,究竟什麽時候能出來,不是很清楚。”


    楚亦瀾的氣管本就被針劃開過,若再這麽咳下去,必定會再次損傷。


    水掛完了,藥也吃了,可到現在也沒見有什麽好轉。


    最了解楚亦瀾身體狀況的人是耿嚴,偏偏耿嚴這個時候不在,若是任由他這麽持續低燒下去……


    “去找宋行淵,將歐醫生借過來。”


    “是!”


    喬亦臨走前,自覺地將房門關上。


    沈應霖望著床上不斷冒著虛汗的人,身體已經擦過一遍,衣服也換了一次,半小時不到又一身的汗。


    沈應霖咬住後槽牙,動作不算溫柔,像是發泄似的擦的還挺用力,把楚亦瀾的皮膚搓的通紅,聽著他嗚咽了一聲‘疼’才放緩手上的動作。


    給他擦完身子,沈應霖自己也累的一身汗,做完了才驚覺這種小事本就不需要他動手,隨便叫個人過來都能做好。


    看了看手裏的毛巾,沈應霖用力揉了揉額角,“真的瘋了!”


    將毛巾往水盆裏一扔,也不管趴在旁邊的那隻藍貓被濺了一身水,喵嗚的跳到了床上,警惕的瞪著沈應霖,等他離開後,自己才悄咪|咪的趴在主人的枕頭邊上,尾巴在主人臉上一掃一掃的似乎在叫他起床。


    雨並沒有停下,也沒中午下的那麽大,毛毛細雨而已,夾雜著冷風吹在臉上還有點冷。


    走到天台,沈應霖煩躁的拿了根煙放到嘴裏點上重重的吸了一口。


    這段時間還是對楚亦瀾過於關注了,往常哪怕他要病死了,他也不會皺下眉,歎口氣,可最近的這些行為都讓他變得無法理解。


    一根煙抽完,散了散身上的煙味,沈應霖去了辦公室,將電腦打開,看著裏麵的那幾份文件,目光逐漸變得深沉起來。


    如果一開始找楚亦瀾是為了把他當白朔雁的替身,宣泄仇恨,那現在楚亦瀾受到這些就是他罪有應得。


    原因無他,隻因他身上同樣流著白珩的血,也就是說楚亦瀾與白朔雁之間是存在血緣關係的雙胞胎兄弟。


    既是白家人,那就該承受來自沈家的恨,沈家的報複。


    “白珩與楚越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楚亦瀾、白朔雁這對雙胞胎的dna顯示都與他們有關?”


    沈家大火滅門之後,白珩離奇死亡,死亡原因至今不明。


    白朔雁一直養在老爺子身邊,楚亦瀾則是流落在外,宴會那天白老爺並沒有認出楚亦瀾,不難猜測他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個孫子存在。


    從不曾聽老爺子提起過白珩的妻子,也不曾聽白朔雁提起過他的母親,這個人是誰?


    況且白家與沈家當年關係並不差,還有很多重大項目合作,為什麽陡然之間白家會聯合另外幾家共同設計沈家,以至於他的父母、親人一夕之間全部被大火燒死呢?


    什麽樣的仇,什麽樣的恨,能讓白家不計後果的策劃這麽大的一場滅門案?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著桌麵,烏黑瞳孔倒映著電腦屏幕的光亮。


    沈應霖危險的眯了眯眼,目光在白珩與楚越之間來迴流轉:“當年白家內部必定發生過什麽,楚越既能遊走在白家之間,又能與沈家、其他幾家有關係,足以證明這個人身上還有很多待解開的謎團。”


    陰冷的視線落在楚越的資料上,聲調冰冷的道了一句:“既然楚越是整件事的核心,從他身上入手一定能更快的查到真相。”


    沈應霖將其他三份資料全部關掉,唯獨剩下楚越那份從白家實驗室裏拿出的資料,仔細端詳著上麵的信息。


    “楚越與母親同是從白家實驗室出來的,白家到底在做什麽實驗,裏麵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沈應霖拿出手機給一個不記名的號碼打了過去,沒兩分鍾那邊就接了起來,“你那邊安排的怎麽樣?”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慵懶:“他目前還隻是將我當做他包|養的情|人,還沒有徹底的愛上我。”


    “愛情遊戲還是先放到一邊,正事要緊,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非常感謝你給我安排的這場戲,我會盡量……”他頓了頓,“過兩天就給你個驚喜好了,他晚上要帶我去參加柳家的一個展覽,我換衣服就不跟你說了,有什麽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沈應霖警告道:“最好是這樣,否則我會讓你知道玩弄我的後果有多嚴重。”


    “嗬,沈家嘛,其實……”


    男人的聲音變了,變得陰冷冷的,“沈家的仇,報不報都一樣,畢竟沈家也是罪有應得,你又何必執著於當年的真相呢,知道真相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對方說完便掛了電話,沈應霖自然可以聽得出他對沈家有多不滿,甚至從他的語調裏聽出些許的怨恨。


    真是難以想象那個在酒吧裏向他諂媚求歡,愛錢如命卻又膽小如鼠的男|妓,如今會換了一副口吻跟他說話。


    電腦屏幕上又多了一份資料,沈應霖冷冷的望著上麵的信息,“楚明川,你跟楚亦瀾之間又有什麽關係,你們的秘密又是什麽?”


    ——


    柳修承並沒有過來接柳宴,而是讓他的司機來的。


    後座位上還放了一束漂亮的粉玫瑰搭配的粉色小野菊和梔子葉,看到這束捧花的時候柳宴還是愣了愣,隨即在司機的注視下揚起了個燦爛的笑臉,當著他的麵兒親|吻了花束。


    展覽會場距離酒店不算太遠,要不是下雨,走路十來分鍾也就能到了。


    這個點也不堵車,很快車子停在了展覽會門口,柳宴故作緊張的給柳修承打了電話,沒想到柳修承就在門口等著他呢。


    電話剛打過去,車門就被拽開了,柳修承一身鉛灰色的西裝,倒是襯的他更加英俊瀟灑,乍顯他的紳士風度。


    柳修承滿臉溫柔:“就知道你膽子小,不敢下車,提前在這裏等你還是對的。”


    “我,我還是第一次跟人參加展覽,緊張是肯定的嘛。”柳宴說完做了個深唿吸,還是有些拘謹,“裏麵人是不是很多呀,是不是很多那些貴族貴婦什麽的,我,我會不會……”


    看他緊張的都不知道把手放哪兒了,柳修承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放心,都是一些合作夥伴,隻是來看個展,你不必太緊張,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


    “可他們都是衝著你來的,我要是站在你邊上,不是就暴露了嗎?要讓他們知道你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會不會……”


    看他一本正經的為自己著想,柳修承嘴角就沒下來過,還是抓住柳宴的手將他從車上拽了下來,“行了,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有什麽問題我會解決。”


    柳宴這才安心的下車,又緊張的檢查了下自己的妝容,就怕坐車時把衣服弄褶皺了,或者把造型師辛苦做出來的造型給弄亂了給柳修承丟臉。


    他緊張的抱著柳修承的胳膊,跟在他身後往會場裏麵走去,裏麵確實已經有不少人了。


    牆上掛著許多名貴的畫,繞過長廊又是很多朝代久遠、價值不菲的古董,還有各種各樣柳宴都沒見過的展覽品……


    柳宴附在柳修承耳邊小聲的問:“這麽多東西,你是不是把整個博物館都搬來啦?”


    柳修承輕輕刮了他的鼻尖沒說什麽,“你先看看,有什麽喜歡的跟我說。”


    “你自己家的東西,送人倒是挺大方的,難不成你們這些有錢人都這麽敗家呀?”


    柳宴膽子還是太小,或者說還不算太自信,說話都很小聲,探頭探腦的跟著柳修承,“那邊好像有人叫你?”


    柳修承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是個重要的客人,前段時間剛從國外迴來不能怠慢,我過去一趟,你自己先看,前廳還有一些吃的喝的,餓了就去拿一些。”


    “恩恩,你去忙吧!”柳宴嘟了嘟嘴,“雖然我又要一個人,不過我會很勇敢的,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柳修承將他領口歪掉的蝴蝶結整理了下,吻了下他的側臉,“知道你最乖了。”


    看著柳修承過去了,柳宴聳了聳肩先去前廳拿了一些小蛋糕,他也的確是有點餓了。


    這裏的東西他都沒興趣,甚至還看到牆上掛著的一幅油畫是個贗品。


    恐怕柳修承也不知道那幅畫是以假亂真的吧,隻能說這人以假亂真的繪畫能力太厲害咯。


    柳宴邊吃邊逛,不知不覺間竟逛到了特別的一處地方,這裏觀賞的人不少,但展覽物好像就隻有一件。


    聽著他們說什麽香味兒,柳宴也來了興趣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瞄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臉上的笑容刹那間的定格,手中的盤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路過的侍應生連忙過來詢問他有沒有受傷,在他僵硬的搖頭後,連忙讓人過來收拾了一下。


    柳宴的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一樣,慢慢地推開人群走到那蠟像前麵,麵無表情地仰頭望著站在水晶櫃裏的蠟像。


    這裏的燈光柔和的很,打在蠟像身上,襯的櫃子裏的美人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他的皮膚白的嚇人,及腰的長發一根一根的仿佛還有活力。


    “淩琅叔叔,別來無恙啊!”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呢。”


    原來被柳家藏在這裏了,居然還做成了供人觀賞的蠟像,連死了都不得安寧。


    聽著旁邊的客人說這蠟像皮膚很有彈性,很逼真,柳宴隻想笑。


    這哪裏是逼真啊,他曾經也會跳,也會笑,也會給他糖果吃,會背著他迴家,哄著他入睡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


    如果讓他們知道站在水晶櫃裏的蠟像其實是一具被化學物質保存了多年的屍體,會不會把他們嚇一跳呢?


    柳宴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深邃的黑瞳爬上了一層又一層紅血絲,血絲多的整個眼角都要被撐裂開來了,他極力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極力維持著臉上的假笑。


    他把手貼在冰冷的水晶櫃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氣,強忍著要將這水晶櫃砸掉,把人帶走的衝動。


    柳宴微張著嘴,咬著牙,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痛恨的說道:“姓柳的,我要讓你們家破人亡,將你們碎屍萬段……”


    聽說柳宴這邊出了點事,柳修承心裏擔心的很,跟宋行淵簡單禮貌的告了別後連忙趕了過來,就看到柳宴臉色極差的靠在水晶櫃上,身子小幅度的顫抖著。


    知道柳宴害怕這些人,柳修承第一件事先讓人將這裏的客人驅散,整個展覽廳現在隻有他們兩人。


    “柳宴!”


    柳宴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聽到他的聲音,身體抖的更厲害了,還沒等他再開口,就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裏。


    “怎麽了?”柳修承擔心的抱著他,“才走開一小會兒,怎麽被嚇成這樣。”


    柳宴聲音嘶啞,顫顫驚驚的說:“剛剛,這個蠟像好像衝我眨了下眼睛,然後我就看到他哭了。”


    柳修承看了眼旁邊一動不動的蠟像,輕拍著柳宴的後背安慰著:“他隻是個假的,不是真的,怎麽會哭呢。”


    “可能是燈光打的吧。”柳宴急促的唿吸著,“就感覺,就感覺他好像活了,在跟我說他很疼,很痛苦,你說他會願意站在這裏每天供那麽多人觀賞麽?”


    柳修承心道他隻是沒安全感,太敏感了,也沒怎麽在意旁邊的蠟像,“從我有記憶開始這蠟像就一直在這兒,我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肯定不願意的吧,都說蠟像是仿照真人容顏去定製的,那這個人還活著嗎?”


    柳修承搖搖頭:“他好像死了,我也沒見過他真人,不過聽說他是個很美麗,很精致的人,送去火化的時候骨頭還散發著淡淡地香味兒呢。”


    “火化,香味兒……”


    柳宴閉上眼睛,豆大的淚水自眼角滑落,他不動聲色的抹了下眼,而後睜開血紅的眼,語氣略帶諷刺,“你又沒見過他,更沒親眼見過這火化的場景,又怎麽知道他到底是……”


    到底是被做成了蠟像,還是已經被火化了呢?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柳家的傑作,把人害死了,還得把人做成蠟像,為你們賺錢。


    柳修承,這些黑心錢你們用的安心嗎?


    午夜夢迴的時候就不怕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找你們索命嗎?


    柳宴神情懨懨,“我累了,我想迴去了。”


    真怕再多呆一會兒他會控製不住,萬一當場捅了他,事情可就不可控,變得不好玩兒,他還沒有接觸到柳家最核心的人物呢。


    “好,我送你迴去。”


    柳宴抬起濕潤的水眸望著他:“這裏還有這麽多人,你不得陪他們嗎?”


    “我先送你迴去,把你安頓好我再過來,反正也不是太遠。”


    柳宴想了想,點點頭:“好!”


    ——


    趁著蘇讚去洗手間收拾自己的功夫,宋行淵端著酒杯來到了水晶櫃前。


    他望著裏麵那個已沒有唿吸,沉睡在裏麵的人,碧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冷意。


    “楚……”宋行淵迴憶了下,抿了抿唇,“楚淩琅,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你居然被他們安置在這裏,這麽多年他找你都快找瘋了。”


    “若他知道你已經死了這麽久,死不得安息,應該會氣到發瘋吧。”


    其實宋行淵也隻看過楚淩琅一次,還是他跟楚明川抓魚時的合照。


    合照上的叔侄兩人笑的可開心可開心了,雖是叔侄,但楚淩琅也隻不過比楚明川大了六七歲,沒想到仍舊沒有逃過這殘酷的命運。


    “美麗的盡頭是死亡,不知道除了楚亦瀾和明川之外,如今還有沒有其他幸存的蕤雪族人。”


    宋行淵將手中的未動的紅酒放到了水晶櫃邊上,衝著櫃子裏的人微微傾身,“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明川,把他帶迴去,守他 ,護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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