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知道我不被愛,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更不應該到現在還活著。和我說這些話的人是我的母親,而附和這些話的人是我的父親。


    所以我也從小就知道,我是一個不被父母所期望出生的孩子。


    從有記憶以來,我就在一間小屋子裏,與其說那是一間小屋子,不如直接說是狗舍。因為那裏以前的確是一隻狗住的地方,隻是後來給了我住而已。


    除非是逢年過節,或者要去拜訪爺爺,可以從那間小屋子出來以外,我都生活在那間小屋子裏。


    但我一點也不喜歡過節或者去拜訪爺爺,因為那樣隻會讓我更加痛苦罷了。


    每一次要被接出小屋子的前一天我都會被泡一夜的冷水澡,隻為了第二天見到外人的時候虛弱不堪,可以休息,而不會亂說話。


    其實我的父母親都想多了,就算他們不這麽做,我也不會向外人求救的。因為宋家,從根裏就爛透了。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我爺爺,我並不是說他是好人的意思,隻是他對我會多幾分旁人不會有的關心。


    我一直以為我會永遠這樣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女孩來到了我的小屋子旁的洞口處,那個洞口還是以前住在這裏的那隻蠢狗刨的。大概是它也厭倦了被囚禁的日子吧。


    那個小女孩是因為要找她滾落進院子裏的珠子,伸出小手朝院子裏探了探。我看到了那顆珠子就在小手的旁邊,可那個小女孩太笨了,怎麽都拿不到那顆珠子。


    明明隻需要換一個方向,再用手一勾就可以拿到,偏偏她摸索了許久都錯過了那顆珠子。


    小女孩也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從天明摸到快天黑了都沒有放棄,隻是後來離開的時候她說了一句,“我下一個晴天再來找你。”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麽是下一個晴天,當然,對小女孩說的話也不甚在意。小孩子說過的話,不僅說完就忘,還愛說謊。宋家旁支那幾個人家小孩就是這種德行。


    一連幾天小女孩都沒有出現,那顆珠子也一直在洞口處待著。或許某一天,給我送飯的人會將那顆珠子踢出去吧。


    小女孩第二次來的時候已經距離上一次十八天了,我當然不是在等她,我隻是太無聊了。周圍的環境一成不變,所以對出現的特殊狀況記得比較清楚。


    小女孩出現的時候我才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下一個晴天,不是具體的日期和時間,而是天氣。


    小女孩實在是太笨了,過了大半個月,還是那麽的笨,珠子就在她的手邊,她卻怎麽都碰不到。


    我並沒有好心到幫忙,因為這個小女孩愚蠢的舉動可以算得上是我無聊生活的一點調味劑。


    這一天小女孩仍舊沒有拿到她的珠子,離開的時候她說了之前同樣的話。


    大概是天氣迴暖,晴天的日子也變得多了起來,小女孩不出意外的,每一個晴天都來到洞口麵前尋她的珠子。


    這已經是她來的第六次了,調味劑也終究會失去樂趣,看著她笨拙的樣子實在無趣,所以我好心的將那顆珠子放到她的手邊。


    明明是一個很笨的人,卻在我將珠子放在她手邊的時候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一直以來我都討厭別人的觸碰。


    所以我立即掙脫開了她。


    她的手因為我的掙脫,被地上的沙礫劃傷了她的手心,但是她沒有哭,也沒有喊叫。倒是比起宋家那些小孩子好多了。


    “你是誰?”


    這是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沒有理她,她就開始自言自語。


    後來她每次晴天都會來自言自語,從她那些話裏,我知道了她是個孤兒,被一戶有錢人家收養,但是有錢人家虐打她。每個陰雨天,她都會被關在家裏,因為有錢人家的養父母也會留在家。


    晴天的時候有錢人家的養父母會去應酬或者邀朋友來家裏玩,所以她會被放出來。


    她說了許多,還說了孤兒院的奶奶雖然對她很好,但還是將她送走了。她想迴孤兒院,不想再繼續留在養父母家了。


    這天是連續陰雨天後難得的一個晴天,她來了之後就開始哭,哭了很久,埋怨著她的親生父母,問她的親生父母為什麽要丟下她,還說隻要找到她的親生父母就好了,親生父母一定會疼愛她。


    嗬。


    可笑。


    親生父母就一定會疼愛孩子嗎?


    我從不懷疑我是我父親和母親的孩子,一是宋家不允許血脈上的混亂,尤其是要繼承宋家的嫡係;二是,我和父母親外貌上的相似之處,以及...黑暗又瘋狂的那些想法。


    隻是我不明白,既然討厭我,不希望我出生,那他們又為何要生下我呢?


    難道,隻是為了在我身上發泄他們對彼此的不滿嗎?


    她還在外麵講著親生父母有多好多好,我終於忍不住的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就是被親生父母丟棄的。”雖然並沒有證實,但隻是想告訴她,親生父母未必那麽好。


    孩子丟了。


    幾乎都和父母有關,隻是關係大小,主動被動而已。


    我說完話之後,她難得的認同了。


    “我知道,我在孤兒院的時候見過被爸媽丟掉的孩子。我隻是...”


    她沒說完,我也不想繼續聽。


    後來她還是每個晴天來,甚至還自認為的說我們是朋友,我沒有朋友,以前沒有,以後也不需要,因為我連我可以活到什麽時候都不知道。


    哦,對了,那個時候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自殺。


    晴天越來越多,她來的日子也越來越多,我也漸漸的習慣了她的存在。


    偶爾也會和她聊上幾句,無聊的日子裏好像也沒有了那麽無聊,慢慢的也承認了她說的那句,我們是朋友。


    她總是問我叫什麽名字,最後我隻告訴了她君字,所以她一直叫我君哥哥。


    這天,並不是晴天,她卻出現了,她哭得很兇,因為她的養父母吵架了,兩人都把氣撒在了她的身上。從她伸進洞口的手就能看出她被打得有多厲害。


    聽著她哭的聲音,看著那些傷痕,這還是我第一次想要離開這個破屋子,第一次厭倦了被鎖起來像條狗一般的日子。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告訴她如何尋找機會向外麵求助,告訴她打電話給孤兒院的院長後要怎麽說話。


    不出意料的,孤兒院的人打算將她接迴去。


    在她要離開收養人家,迴到孤兒院的前一天,她又來找我了。她說等她迴了孤兒院就可以自由了,可以不用在晴天的時候再來找我玩耍。


    我也堅信著她迴到孤兒院會有更好的生活,也給出了我的承諾。


    “等我從這裏出去以後,可以給你買很多你喜歡的東西,可以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欺負。相信我,等我出去以後,我就來找你。”


    這是我和她最後一次的對話。


    這也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出承諾。


    我以為我不輕易給出的承諾,我就一定會兌現,可沒有想到,在往後的十幾年裏,我一直都沒有找到過她。承諾也成了我過不去的坎,深深的埋在了心裏,滋生出了另一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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