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問題。”


    伊宙伸出手,試圖把在自己眼前晃個不停的身影撥到一邊。


    “不——行——你就算今天把我的頭發都薅禿也不行!”


    星弦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氣鼓鼓地擋在伊宙麵前:“去睡覺,趕緊去睡覺,睡個十萬八萬年再說。”


    夜冰鋒罕見地沒有對星弦“冒犯主神”的舉動表示不讚同。


    他靜默地站在星弦身後不遠處,棱角分明的冷銳麵容上寫滿了堅決。


    自從在上一個位麵結束了力量的最終融合,伊宙就變了樣子。


    赤紅色、被業火燒灼過的長裙穿在她的身上,她左眼依舊漆黑,右眼卻成了純白一片。原本墨色的發絲變成了白色,直直垂至腳踝。


    最該被注意的是伊宙額頭上的神紋,它變成了黑白交織的模樣、泛著隱隱的紅光。


    這顯然不是能出去亂跑的狀態。


    創造和毀滅的力量同時被她吸納,卻沒有完全融合,導致伊宙的外貌變成了現在這副詭異的模樣。


    星弦甚至擔心再這麽下去,伊宙的頭發會直接變成七彩調色盤,兩眼冒出幻彩的光。


    “不睡了,隻是暫時力量未融合,沒有問題的。”


    伊宙平靜地反駁著星弦。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神力現在處於什麽狀況。


    像是深沉的海下蘊藏著風暴,洶湧肆虐,但還不至於爆發海嘯。


    隻是力量融合的後遺症而已,伊宙應付得來。


    夜冰鋒開口:“主神,周引墨開始作為實習任務者進行任務了。”


    伊宙點了點頭。


    星弦狐疑地看了夜冰鋒一眼。


    這種時候跟伊宙姐說這個幹嘛?


    夜冰鋒不還因為周引墨受到伊宙姐的特殊對待了,吃了好大一壇子的醋嗎?


    夜冰鋒繼續說:“您為什麽要事先給他準備好進入創世界的方法?”


    星弦簡直要被夜冰鋒不合實際的飛醋氣死了。她三兩步衝到夜冰鋒麵前:“夜冰塊你幹什麽?該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一旁的黎初將星弦拉到了自己身邊:“等下,你看主神。”


    星弦望去。


    伊宙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是一種很怪異的表情,像是……被夜冰鋒問懵了。


    星弦仰起頭問黎初:“什麽情況?”


    她怎麽覺得隻有自己在狀況外呢?


    夜冰鋒向伊宙走近了幾步:“主神,你還記得把我帶迴創世界的時候嗎?”


    伊宙點頭:“記得,創世界建立之初,滅世神失控之前。”


    她又加了一句:“我的記憶沒出問題。”


    夜冰鋒繼續問:“您為什麽要把我帶迴創世界?”


    伊宙不加猶豫地迴答:“你對於秩序的理解和掌控十分難得,我需要你加入創世界的建設和位麵秩序的守護。”


    星弦被這串對話弄糊塗了。


    “那麽,主神,”夜冰鋒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個不得不問的問題:


    “把我帶迴創世界之後,您為什麽把我睡了?”


    星弦差點被夜冰鋒嗆死。


    “夜冰塊是不是瘋了?”她難以置信地問身邊了黎初。


    黎初搖頭:“瘋了的不是他。”


    黎初向著伊宙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看主神有反應嗎?”


    沒有。


    伊宙的表情再次變成了剛才的茫然。


    夜冰鋒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側過頭,使勁眨了幾下眼睛,才轉過來對伊宙說:


    “您感知不到情感了。”


    選擇夜冰鋒是因為他的天分,將他帶迴創世界是因為他的才能。


    那麽親吻、觸摸、呢喃,這些無法用理性與價值衡量的舉動,因何而產生?


    伊宙不能解釋了。


    黎初歪過頭,輕聲對星弦說:“看見沒有,力量一下子膨脹得太厲害,神識放不下,把情感全都擠出去了。”


    這是伊宙的神識下意識的選擇,比起力量,“情感”的價值更弱,因此可以暫時刨除。


    夜冰鋒壓製住心口的酸澀:“主神,您……”


    “情感恢複之前,我不會離開創世界。”


    伊宙的理性立即接管了出現短暫空白的神識:“沒有情感的準確判斷,我的力量有概率對位麵造成損害。”


    她需要找到辦法離開這種狀態。


    黎初接了話:“我倒是覺得啊,主神,你還真不能在創世界一直待著。”


    黎初是四位神明中最晚來到創世界的。她來自一個龐大的星係位麵、又以監管者的身份在無數位麵中經曆了千百種人生。


    她對於情感的認知是最細膩的一個。


    “以毒攻毒一下?”黎初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受一點外力刺激,萬一就好了呢。”


    星弦瞪圓了眼睛:“風險太大了吧?萬一伊宙姐看誰不順眼直接把一片位麵都毀滅了……”


    “她又不是真的瘋了。”黎初無奈地解釋:“是情感消失,又不是失去基礎判斷了。”


    伊宙認真思考了一下黎初的建議:“有實踐價值。”


    黎初得意地仰起頭:“是吧,無論感性還是理性都值得嚐試。”


    “我不行嗎?”夜冰鋒轉頭看向身後的黎初。


    黎初攤手:“當然是新鮮的外界刺激更適合啊。你都從狐狸變成狗了,有什麽參考價值?”


    夜冰鋒必須承認,黎初說的對。


    星弦為難地說:“那,之前幾個位麵之子也不行嗎?主要是我這邊沒什麽適合的位麵了。要有神力存在、位麵要足夠結實、位麵之子還要是伊宙姐喜歡的、能給她以毒攻毒成功的……這也太難為我了吧?”


    黎初給星弦認真盤點了一遍:“你看,能給伊宙姐以毒攻毒,至少要足夠瘋的吧?前麵那四個最瘋的就是赫連小瘋子,他都已經死透了。再往前,夜冰鋒刨出去,就剩零寂了。你想讓滅世神再出來晃蕩一圈?”


    星弦閉上了嘴。


    黎初合計了一圈,也犯了難:“還真不好找……狐狸,你有思路嗎?”


    夜冰鋒搖了搖頭。


    伊宙開口了:“夜冰鋒,調一下伊始紀元的位麵記錄。”


    伊宙於混沌之中誕世。收服最初一批混沌位麵之後,她在此基礎上創造了第一批位麵,稱之為伊始紀元。


    伊始紀元的位麵都已經誕生了百萬年以上,隨著星辰更迭而逐漸衰敗隕落。此後,更多位麵被伊宙創造出。


    再之後,才是滅世神零寂的誕世、創世界的建立、以及更多的紀元更迭。


    夜冰鋒立即執行了伊宙的命令。


    伊宙在神識中翻閱著伊始紀元的記錄。


    她從中選出了一個位麵。


    “我去過這個位麵兩次。”伊宙注視著在自己麵前漂浮著的淺金色旋渦。


    “一次在創世之前,一次在滅世神隕落之後。”


    黎初小聲地對星弦說:“我第一次看見伊始位麵誒,伊始位麵沒有天道的嗎?這怎麽是個星係旋渦?”


    星弦小聲地迴答:“伊始紀元那時候連創世界都沒建立,哪來的天道?位麵意識全都是自生自滅著的。說實話,我也第一次見到,我們任務神殿從來沒管過伊始紀元。”


    “所以隻有狐狸見過?”


    “確實,他之前就是伊始紀元的嘛。”


    “活得久真是了不起。”


    她們兩個咬耳朵的時候,夜冰鋒已經將這個位麵的位麵之子查了個底朝天。


    “克萊·普爾薩,種族為星辰精靈與龍族的混血,永恆神教的神父,對信仰極度尊崇,愛神明超過世間任何存在。”


    虛幻的身影出現在主神殿中。


    男人有著蒼白的皮膚,淺金色的卷曲長發被打理得妥帖,琥珀色的雙眼寧靜淡然。他穿著一身白色神父袍,衣袍上閃爍著細碎的光輝。


    “精靈血脈真的好看。”星弦稱讚著。大概是這個位麵之子有著與自己類似的出身,星弦對他產生了天然的好感。


    黎初感歎:“不愧是伊始紀元的位麵,這設定也太亂套了。不過……”


    她問伊宙:“主神,我知道這種對你胃口,但是,呃,他夠用嗎?”


    這神父看上去悲天憫人清冷溫柔,實在不像是能“以毒攻毒”的類型。


    “虔誠的傳道人,傲慢的瀆神者,高潔的外表,晦暗的內心。”


    伊宙勾起了唇角:“他已經起效果了,不是嗎?我開始期待了。”


    她毫不遲疑地進入了淺金色的漩渦。


    “誒——”星弦剛想跟上去,伊宙和旋渦就消失在了主神殿中。


    星弦沮喪地垂下了腦袋:“我還說要不要一起去幫幫伊宙姐呢,我多少跟星辰和精靈都有點關係……”


    夜冰鋒變迴了冰塊臉:“你沒有時間,你要去加班,新生的位麵還沒完全收歸。”


    星弦覺得這個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


    諾瓦王國,亞納緹斯大教堂。


    今日是全大陸各國使臣與聖教徒來此朝聖的永恆節。


    作為全大陸最卓越富饒的國家,諾瓦王國引領大陸各國發展已經超過十萬年。


    不僅是因其無可置疑的實力,更是因為亞納緹斯大教堂的存在。


    數百萬年之前,永恆之神降臨於世,為混亂的世界帶來希望與光明。


    永恆之神於混沌中救下了一位混血精靈。


    魔物與精靈的結晶在那時被世界視為汙穢不潔,沒有任何生靈願意接納她,更不用說在混亂的世界更迭之時,冒險救下陷入危險領域的她。


    神明於此時出現,為混血精靈帶來了生的希望,為整個世界帶來新的白晝。


    “偉大慈悲的神明啊,請容許卑劣的我成為您永世的信徒。”


    “從此之後,萬事萬物皆為我的造物與臣民。你並不卑劣,你同樣是這個世界中珍貴的唯一。”


    “神明啊!眾生敬仰您,萬物感激您。您代表希望、代表光明。我願為您修建最華貴的廟宇、供奉最珍貴的寶物,隻求得知您的來處與歸途。”


    “我的來處已逝,歸途未知。我是一切的開始與結束,我即是永恆。”


    自此,“永恆之神”成為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信仰。


    被神明賜福的混血精靈——斯倫蒂·帕尼成為永恆神教的第一位聖女,在她重獲新生的廢墟之上為神明建起教堂。此後百萬年更迭,亞納緹斯大教堂已經成了希望與光明的代名詞。


    直至此時。


    純白色的恢弘教堂威嚴莊重,彩窗將陽光染上柔和的繽紛色彩,投射在教堂一塵不染的神像上。


    白水晶雕琢的永恆神像有著沉靜的容顏和聖潔的氣質,那是這個世界對神明的最美好想象。


    斯倫蒂聖女難以在混亂之中尋得最好的材料,隻能找到最美麗的石頭為神明雕刻了簡樸的聖像。石聖一直由曆代聖女或神父妥善保管,隨著聖位一並傳承。


    如今,石聖像由神父克萊·普爾薩守護。


    年輕的神父有著俊美的容顏和善良的心腸。他此時正站在白水晶神像之前,手中抱著一本厚重而精致的古書。


    永恆節是整個大陸的重要節日,百年一度的節日將持續一整月,今天是最重要的第一天。


    克萊換上了自己最莊重精美的神父袍,接引著各國各種族的信徒與來訪貴賓。


    自日升至日落,龍族、魔物、精靈、聖騎士,地精,數不勝數的種族前來教堂,在神像麵前、在普爾薩神父的溫柔布道聲中祈禱著。


    神父將永恆之神賜予的幸福與希望傳達至所有生靈。


    “再見,願神明指引您歸去的路。”


    最後一位訪客離開了純白色的教堂。


    修女們迴到了修道院中,教堂中隻剩克萊一人。


    一整天的工作沒有讓他琥珀色的眼睛沾染絲毫疲態。他邁著輕快到甚至稱得上雀躍的步伐關上了教堂的大門,從中離開。


    永恆節的第一天接近尾聲,街上滿是歡聲笑語。


    這些克萊都不關心。


    迴家,關好外門,進入獨屬於神明與自己的禱告室。


    純白色的禱告室中供奉的,正是亞納緹斯大教堂世代流傳的石聖像。


    克萊的眼神狂熱而癡迷,他跪在石聖像麵前,低聲喃喃:


    “神明,請您寬恕我的貪婪與自私,原諒我的卑劣與低賤。”


    他目光灼灼,虔誠地跪在聖像前。


    “今日是永恆節,所有人都沐浴在您賜予的陽光之下,祈禱著未來與希望。您慈悲又寬容,您愛著所有人,將您的愛無私地傳達給任何人。”


    “神明,可是我不想無私。”


    麵容年輕的神父實際上已經在亞納緹斯大教堂擔任神父一職五千年。


    這顯然不是混血精靈能擁有的壽命。


    “神明,我曾見證過真正的神跡,我見到了您踏著流光而來,為星辰帶來新生。我知道您真正的存在。您何時才會再次降臨在我麵前?”


    混血生靈很難長壽,克萊想盡辦法為自己延續著生命。


    他想再見神明一次。


    他想要神明隻為他而來。


    為此,他可以獻上一切。


    夜色鋪陳開,月光透過天窗籠罩著石聖像與神父。


    克萊覺得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晃眼。


    不,那純白的光芒不是來自月亮。


    石聖像寸寸開裂,在克萊驚慌的眼神中最終化為碎片。


    是誰?!


    它散發出的白光依舊沒有散去。


    白光變幻,摻雜著幾縷墨色與鮮紅。


    強大、威嚴、混亂。


    熟悉而陌生的氣息。


    克萊立即警惕地召喚出了自己的長弓,彎弦搭箭,不加遲疑地向白光射出。


    不管是誰,毀壞了石聖像,克萊便不會讓祂活著離開。


    箭已離弦。


    光芒在禱告室中潰散又充足,最後變成了一個人影。


    白發、紅衣、淡漠的黑白雙眸。


    伊宙用左手輕巧地握住了那支承載著克萊全部力量的箭。


    “好久不見,我的信徒。你對神明的禮節實在很有新意。”


    克萊難以置信地後退了幾步,雙手脫力,弓箭墜到了地上。


    這是……這是永恆之神的容貌、是永恆之神的氣息。


    但是為什麽……


    克萊撐住了牆壁,極力控製自己不倒下。


    她究竟是他的神明,還是侵占了神明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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