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知覺被放大,從未體驗過的疼痛與歡愉交織成網,將寧鬱珩囚禁在真實與虛幻的分界線。


    他不確定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意識清醒著。


    直到伊宙把他清理幹淨,重新塞進了錦被中。


    他可能睡著了,也可能沒有。再次睜開眼之後,晨曦灑滿房間,窗外是懷玉城內逐漸熙攘的聲音。


    伊宙坐在床邊,給他手上的傷痕換了新藥。


    寧鬱珩突然覺得愧疚。


    “對不起……”他幹啞著嗓子,聲音中還帶著昨夜的餘溫。


    伊宙沒抬頭,隻是繼續包紮著他的傷口,細致得像是在修複一件藝術品:“我希望你這句‘對不起’不是對我說的。”


    寧鬱珩沉默了下去。


    包紮好傷口,伊宙把新鮮出爐的小粽子放迴了被子中。


    她理順了寧鬱珩額前的碎發:“還疼嗎?”


    伊宙的手掌探入被中,按摩著逐漸消腫的皮膚,奇異的酥麻感混雜著熾熱沉悶的疼痛,寧鬱珩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語言描述昨夜的伊宙。


    比起神明,更像是將自己拖拽下地獄,放縱於業火焚燒的極樂的魔鬼。


    寧鬱珩覺得這不對,但他確實貪戀這種感覺。


    曾經,疼痛是唯一能讓他確定自己還活著的方式。


    現在伊宙給“疼痛”染上了更瑰麗的顏色。


    寧鬱珩的雙眼濕潤:“主人,這是我能得到的嗎?”


    伊宙無奈地笑了:“我說過,你是我養的小竹筍。為了小竹筍能健康生長,保證你的身心健康也是重要一環啊。”


    寧鬱珩在害怕,他在害怕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多年之後,寧鬱珩會告訴此時的自己,這是自卑,是在神明麵前沒有任何必要的自慚形穢。因為他明明知道神明喜歡的是最初的寧鬱珩,可他早就被自己弄丟了。


    不過現在,寧鬱珩隻能將一切都簡單歸結為卑劣的患得患失。


    寧鬱珩突然滿心慌亂,握住了伊宙停留在自己臉頰邊的手:“主人,你會拋棄我嗎?你會離開嗎?”


    伊宙沉靜地看著他:“在你的生命走向平靜的終點之前,我不會離開。”


    “為什麽?寧鬱珩明明已經死了?您是在同情我嗎?”


    像是終於抓住了最擔心的問題,寧鬱珩緊緊攥著神明的手。


    您真的愛我嗎?


    人果然是貪婪的,他居然妄圖得到神明的愛。寧鬱珩覺得自己無比可笑,明知道得到神明的同情與一瞬垂憐就應該滿足,偏偏貪心更多。


    可靈魂叫囂著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隻要一個答案,他就能在真實與虛幻之間找到一處錨點。


    “同情嗎……”伊宙低笑著,吻在小竹筍的眉心。


    額頭相貼,視線交匯,神明的聲音聽起來多情又絕情:


    “小竹筍,我從來都不會同情什麽。非要說的話,是遺憾吧,遺憾我錯過了靈魂最鮮活的時刻。至於為什麽……”


    伊宙直直地看向寧鬱珩的眼底:


    “因為我愛著你,愛著你的靈魂,並以此為榮。你是我優秀的造物。曆經風霜之後仍屹立不屈的靈魂是會發光的星辰。就算最初的魂魄已經幹涸,現在的你也還能燃燒。我隻是不想你就這樣從我的世界中落幕。”


    伊宙側身躺在寧鬱珩的身前,讓他慌亂的心跳更清晰幾分:


    “看,你還活著,你的心髒還在為了你、為了我而跳動,這就是意義,這就是真實。”


    “真實是什麽?”寧鬱珩心跳如鼓擂,意識再次漂浮。


    伊宙閉上眼,聲音清冷,將他的靈魂歸位:


    “真實就是這個世界很愛你,我也很愛你。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本身就是一種意義。我很願意見證你最後的一段旅程。不過要記住啊,神明的愛是有代價的。你有多愛自己,我就有多愛你。”


    因為寧鬱珩不會就這樣輕易地被時光焚燒成一地灰燼。


    所以他一定會再次啟程,在漫長人生的終點之前,與世界好好告別。


    “小竹筍,往事值得懷念卻不該流連忘返。每時每刻的你都是有意義的。與其懊悔找不迴最初的自己,不如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伊宙躺在寧鬱珩身邊,像是哄幼童入睡一般,在寧鬱珩的肩上輕拍著。


    寧鬱珩甕聲甕氣地開口:


    “找不到怎麽辦?找不到自己喜歡的樣子,怎麽辦?”


    “不必找,每時每刻的你都值得自己喜歡。”


    伊宙依舊閉著眼,有規律地輕拍著寧鬱珩:“愛了這個世界一千年,足夠了,是時候來愛你自己了。”


    “我早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怎麽能愛自己呢……”


    “你就是你,你是最值得被你深愛的人。不管是寧鬱珩,還是小竹筍。”


    在神明輕柔的聲音中,寧鬱珩覺得從未有過的困倦感襲來。眼皮沉重得打架,最終握手言和,不知何時將寧鬱珩送入夢鄉。


    伊宙沒有睜開眼。


    她在為自己、為寧鬱珩而感慨著。


    寧鬱珩太容易被馴化,因為他能輕易地把自己的愛送給萬事萬物。


    如何讓他愛自己,才是馴化他的最難課題。


    要讓他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愛,來自伊宙、來自柳菱兒、來著懷玉城、來自整個世界。


    讓他一次次確認、一次次堅信,自己是被愛著的。


    伊宙盤算著計劃。


    她昨夜去了皇宮。尚衣局燈火通明,忙著給寧鬱珩縫製最好的嫁衣。


    嫁衣已經有了雛形,大紅綢緞特意選了利落的剪裁,繁複的設計不失大氣,描金的鳳凰在裙擺上振翅欲飛。


    這會是一件絕無僅有的嫁衣。


    但是,還不夠。


    還不足以成為“伊宙的寧鬱珩”的嫁衣。


    白光閃過,尚衣局中的桌案上多了一口竹木箱。


    箱中錦囊每人一份,是給大家的謝禮。


    錦囊之下,是滿箱的流光溢彩。


    那是來自創世界的細碎星辰,與來自萬千世界的奇珍異寶。伊宙想讓尚衣局將它們縫在嫁衣之上。


    寧鬱珩是這個世界的寶物,他的大婚值得更多寶物作陪。


    伊宙不在意世俗禮節,但是如果寧鬱珩想要,伊宙自然會給。


    就當是提前彌補他,無法得到伊宙的一生作陪。


    “希望會是你喜歡的樣子。”


    伊宙睜開眼,注視著寧鬱珩熟睡的容顏。


    等他睡醒之後,去帶他騎馬吧?


    趁著傷痛還沒愈合,將疼痛烙印得再深刻一些。


    如果寧鬱珩不知道如何感受愛,就用疼痛代為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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