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


    夜色如水,樹影搖曳,屋內不斷走動的身影印在地麵,倒為這落寞的夜色襯得有幾分柔和。


    屋內細密的談話聲悉悉索索,與院內的蟲鳴相互輝映。


    “夫人,這補藥已經熬好了,喝完了就吃點蜜餞……”


    “這藥還是得趁熱喝,不然待會你又覺得苦。”


    “喝完再吃兩個蜜餞壓一壓,但是也不要吃太多,不然到時候又該牙疼了……”


    趙晉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自己剛從街上買的蜜餞,外麵用油紙包裹著,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趙晉臉上帶著笑,眉目柔和,一點也沒有在賢妃麵前的嚴父形象。


    而在他正對麵,側躺著一個美婦人,隻不過美婦人麵色蒼白,唿吸極弱,好像說大聲一點就會把這個美婦人給嚇走一樣……


    趙晉心口一疼,但他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走到美婦人麵前,細心地幫她掖了掖被子,就在他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時,後腦勺毫無征兆地挨了這麽一下。


    “啪!”


    巴掌聲響徹整間房子,門外守夜的侍女們提著燈籠,眼都沒抬。


    “幹哈呢!”對上趙晉委屈的眼神朱氏毫無所動,甚至火氣上頭,又抬手賞了他一巴掌。


    她嗓門中氣十足,一點都看不出來久臥在床的樣子。


    “夫人……”趙晉委屈巴巴地收迴手。


    “憋在這唧唧歪歪!這大熱天的你不讓我玩冰就算了,還拚命往我身上蓋被子,我看你就是想熱死我好找你的下一任!”


    本來就熱得夠嗆,現在又因為這趙老頭把自己熱得出了一身汗,朱氏現在是恨不得掐死這死老頭!


    “我還不是怕你受涼,待會病情加重,又得喝藥……”趙晉委屈地撅著嘴。


    “別在這裝嫩!”朱氏心中作嘔,眼睛有些火辣辣的,“你自己多少歲自己沒算明白嗎?”


    “一把年紀了玩得比小姑娘還花……”


    朱氏翻了個白眼,一把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厚被子,長長地唿了口氣,差點壓死她了……


    比小姑娘還玩得花的趙晉:……


    他更加委屈了,下意識又想撅個嘴,可對上自家夫人的死亡微笑時,他連忙把自己嘴角抻平。


    “這才像個爺們……”朱氏又翻了個白眼,她現在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初自己怎麽會嫁給這麽一個文鄒鄒一點都沒有男子氣概的男人?


    看著就鬧心!


    自知被自家夫人嫌棄,趙晉委屈但不敢再開口,他也心疼朱氏被熱得額頭直冒汗,想來還是夫人的感覺最重要,腦中自動把大夫的話給屏蔽。


    他默默端起藥碗,遞給朱氏。


    “這是賢兒特意吩咐我給你的補藥。”這些年他夫人已經喝了不少補藥,但是都沒什麽用,想著不要浪費賢兒的好心,他這才吩咐下人熬出來。


    朱氏身子不好,她進口的食物自己每次都會叫大夫給檢查一遍,確認沒問題後才敢給她入口。


    也不單隻是為了防止有人下毒,更重要的是,因為身體原因,許多尋常人家都能吃的食物對於朱氏來說都已經超過承受範圍了。


    這補藥也是他交給大夫檢查過後,確保對朱氏沒有任何傷害後這才敢給朱氏服用。


    這幾天朱氏晚上都會來上一碗。


    “也不知道為啥,這段時間我老是胸口悶悶的,有時候唿吸都有些困難……”看著麵前這碗褐色散發著強烈氣味的液體,朱氏細細的柳葉眉都蹙在一起,聞著就讓人難以入口。


    “怎麽迴事……”趙晉有些擔憂,“白天大夫給你看過身子了,也沒有問題啊。”


    近幾年朱氏的身子是越來越孱弱,大夫預測她剩下的時日不多了,眼下朱氏這番話讓趙晉更加著急。


    雖然夫人平時會和他打諢插科,但他知道,這隻不過是夫人強撐著精神不想讓他擔心而已。


    每次深夜夫人壓抑著自己的咳嗽,疼得全身發抖時他都恨不得把自己一拳給打死。


    自己護不住女兒就算了,現在自己最愛的女人忍受病痛的折磨他也無能為力。


    這些年他找了無數大夫,不管是這京城有名的神醫還是遠在千裏之外的鄉野名醫,他都試過,但是都沒辦法。


    大夫說這是相思病,夫人思念女兒已經思念到骨子裏了!


    除非能讓他們的女兒起死迴生,不然這病要好?難!


    “可能過兩天就好了吧……”朱氏淡淡開口,把手中的補藥一飲而盡。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喝藥了,雖然這補藥味道難以言喻,但是和她之前喝的藥對比,已經算得上是“佳肴”了。


    況且,這是賢兒送過來的。


    之前嬌兒還在的時候,最疼這個妹妹了;自從嬌兒去世後,賢兒也傷心欲絕,幾乎是要哭厥過去,後來還時不時去祭拜嬌兒……


    她知道,賢兒對嬌兒是真真切切地好,嬌兒對賢兒也是一樣。


    “快!把蜜餞給吃了!”等朱氏喝完,趙晉一臉猙獰地把手中的蜜餞遞過去,毫不意外地又挨了一巴掌,“咋咋唿唿的!我這麽大一個人了喝個補藥哪裏還用得著蜜餞?”


    忒小瞧人了。


    “好吧,你不要那我待會吃……”說著就要把蜜餞給收起來。


    “拿來把你!”朱氏臉色一急,一把搶過,在趙晉含著笑意的注視下臉色有些漲紅,“我隻是想吃了!”


    “好,好……”趙晉眸中笑意更甚,夫人還像以前那般,像個小姑娘似的,真好……


    趁著朱氏吃蜜餞的空當,趙晉也把桌子上給自己熬的補藥給喝了。


    “還真別說,那小公主真有些本事。”趙晉一口氣喝完,感受到肚子裏腸胃的攪動,感歎道:“喝了她這個調理腸胃的補藥,我這幾天果然不脹氣了,連茅廁都比以前上得多了!”


    本來想著也要給夫人喝的,但是在他離開前,小公主特意叮囑過,這藥隻能是身體健魄之人喝,體弱之人喝了反而適得其反,他這才忍痛獨享這等寶物。


    朱氏嘴角微抽,當然不脹氣了,因為氣都被放出來了。


    天曉得這老家夥每天半夜那個屁“劈裏啪啦”震天響,熏得她一直咳嗽,吵得她睡不著覺。


    “喲喲喲來感覺了。”腹部忽然一痛,趙晉連忙捂著肚子,飛快地衝向茅房,“夫人你就先睡吧,我去解決一下先……”


    這吃的真的不是瀉藥嗎?


    朱氏無語地躺迴床上,腹部的絞痛卻讓她額間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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