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郊外,山間棧道。


    這兒有一家茶肆,供往來路人在此修葺。


    而今茶肆二樓,窗前懸掛卷起的竹簾,


    而窗後則有一人,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滿頭的白發如銀絲白雪。


    他那容顏可謂傾國絕色,眉眼噙著三兩分散漫笑意。


    此刻他手指一隻粗糙的茶碗,淡笑著瞟眼茶肆外的山中官道。


    “你說那邊還能忍到幾時?”


    他指的是那些世家。


    而坐在他對麵的,雖是一溫潤如玉,看似便像世家公子,滿身的清流勳貴,但那臉色也蒼白了些,瞧著似有幾分病氣兒在身上。


    而那人則是掩唇虛咳了一聲,他哪怕看起來孱弱,但那眼底也帶著幾分玩味,


    “這倒是要問你了。”


    他把問題丟迴去,


    “全看你此前給那些世家挖的坑深不深了。”


    而江虞羲聽後一笑,


    “左右也不過是死有餘辜,本就非清風白雲,這泥濘人世走一遭,自是各有各的髒與汙。”


    “那你呢?”楚熹年問。


    而江虞羲眉梢一挑,


    “我就不一樣了。”


    “我這人啊,壞!”


    “天生的壞種,早已烏黑流膿,”


    “但至少沒像她們那樣又當又立。”


    楚熹年聽得暗笑,


    “你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而江虞羲則是拿起了一杯茶,隔著那一張茶桌,敬了敬正在品茗的楚熹年。


    而楚熹年見了,也是相視一笑。


    以二人之間的默契,自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


    大概一個時辰後,正值山花爛漫,但有人一襲白衣打馬遊街。


    江虞羲近日可清閑得很,他並未時常出現在言卿的麵前,多是與楚熹年十九叔等人待在一處。


    不過鑒於此,他這日子也著實是過得無聊了些。


    但眼下騎在馬上,遊覽著這依山而建的幽州府城,他心裏也不禁在思量著。


    “按日子來看,雪翎那邊應該也已成事了……”


    “也算了卻一樁大事,接下來便該離開幽州……”


    “阿年和十九叔那邊早已安排妥當,就隻剩下府城這邊的收尾事宜……”


    “世家、妻主……”


    他眉眼和煦,神色平靜,那些思量也隱晦得很,任誰都無法從他這副瀟灑愜意的姿態上看見半分心計。


    但事實上旁人生死他向來玩弄於股掌,生來桀驁卻隻為那一人折服。


    “想她了,”


    “也不知她有沒有想我……”


    他又忽地一笑,而後握緊了韁繩,


    但就在他想調轉馬頭迴靈馨苑那邊看看時,忽然長街之上喧嘩四起,


    “殺!!”


    竟是一位妻主娘子在帶頭高喝,


    “那些個世家向來狗眼看人低,我呸!”


    “都是平民妻主,她們又不是勳貴出身,也不過是手中掌握一些商家鋪麵,攥著點兒金銀之物,還真以為她們是那珍品妻主,能淩駕於我等之上?”


    “馮娘子她們死了,馮娘子的死也僅僅隻是個開端罷了!”


    “今日死的能是馮娘子,又怎知來日死的人不會是我等?”


    “她世家欺人太甚,我等必不可饒恕!”


    那位帶頭的妻主義憤填膺,而其餘妻主也是手握刀劍,


    這些妻主被朝廷養得太過嬌貴,自幼便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可看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然而府城醞釀多日,這場風暴到底還是擴散開來。


    江虞羲騎在馬上,見長街之上,那些夫侍一個個麵露惶恐退避三丈,像是生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魚,


    有人甚至嚇得臉都白了,也有人一臉畏懼地抖若篩糠。


    而江虞羲則是再度瞧了瞧那位帶頭慫恿的妻主,旋即便忍不住會心一笑。


    這人他認得,


    又或許不該說認得,而是孤昀那個銷金窟早已匯總府城這邊的諸多情報,


    那位妻主看似出身普通,但實則是那位官媒之首柳大人的親信心腹。


    換言之,那乃是柳大人的人手,此刻卻混進平民妻主的陣營添柴加火。


    而除了這條長街,其他地方也正在陸續發生類似的事情。


    有妻主鬧事,有妻主挑撥,


    也有人氣血上頭,聽信了那些鼓吹煽動,


    有人不管不顧地衝向各大世家……


    平民妻主若單單隻拎出來一個,自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可架不住與世家妻主相比,這些平民妻主的數量實在太多。


    烽火狼煙於府城點燃,


    有人在放火燒宅,也有平民妻主肆無忌憚地展開信香,


    世家娘子妄想抵擋,但架不住力有未逮,


    一個兩個或許能應付,三五紮堆或許也能夠化解,


    可問題是幾十上百的妻主利用信香攻擊一處,那些世家娘子往往是防了這個卻攔不住那個,攔了那個又擋不住這個,


    一時之間,這些所謂世家竟是焦頭爛額。


    “殺!!”


    “反正我等妻主就算犯了重刑也不至於斬首,大不了就充軍!”


    “真若充了軍,也不過是換一個地方享福!那些軍中夫侍難道還能虧待了我等不成?”


    “總比在這彈丸之地受這窩囊氣好些!妻主尊嚴本就無人能折煞,”


    “便是連朝廷都不敢如此怠慢我等,更何況那所謂的世家!”


    群情激憤時,不斷有人挑動那些平民妻主的怒火,


    而世家那邊本是一身高潔陽春白雪,但漸漸的隨著傷亡增多也是頭皮發麻。


    “該死!”


    “那些人是瘋了不成?”


    “我等世家多年基業絕不能毀在那些人手裏!”


    “這是在逼迫我等對她們動手!”


    “看來此前還是太仁慈了,”


    “本以為不過是一群低賤妻主罷了,成不了什麽氣候,但如今那些妻主卻蹬鼻子上臉,”


    “此事斷不能容忍!!”


    以四大世家為首,府城這邊的世家娘子再次聚集商議。


    而前幾日還一身清閑的濮陽家、東方家,此刻也全是沉下了臉色。


    聞人家的那位家主娘子算是比較有遠見,早在這場衝突剛露苗頭時便已有了憂慮意識,


    然而事到臨頭憂慮卻無用,


    畢竟不論是否有人暗中指使,


    那些平民妻主都已打到她們麵前來。


    “我看不如直接來一個狠的!”


    “殺殺她們的威風,也好讓她們長一個教訓。”


    濮陽家的那位家主娘子冷著臉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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