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下意識地側首看來。


    而江斯蘅吸了吸鼻子,


    他什麽也講不出來,僅是低頭來到她身邊,然後伸出了手,


    一點一點,又一點,


    將她整個手攥進自己的手裏,緊緊地包裹其中,


    而他狼狽垂眸時,也是啪嗒一聲,


    一顆豆大的淚珠兒驟然墜落於地,


    敲碎成一抹洇濕的痕跡。


    而言卿也軟下了神色,她抬起另一隻手在他頭上輕輕地揉了揉,


    “都過去了,”


    她這麽說。


    很多事她也僅僅隻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不曾親身體會,但那些經曆一定是傷疤,


    許多時候並不是時日一久就真能淡忘,多年前的傷害會如跗骨之蛆糾纏一生。


    但現在她想斯蘅的心結已經解開了,他們都不該停留於過去……


    她也不禁想起了自己。


    在此之前,她也曾念著六歲以前的那一段過往,也曾對一些事情耿耿於懷,無法釋懷……


    可不論是她,還是他,都隻能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就這麽又過了片刻功夫,


    言卿一直很耐心地陪著他,向來喜歡鬧騰揶揄,愛開人玩笑的小五兒也沒多說什麽,甚至若往常看見妻主與別人這樣他保準是要酸溜溜的,如今卻半點酸意也無。


    六兒也隻是笑著,而上頭幾個兄長也隻是在默默地等待著江斯蘅調整好他自己的心情。


    直至江斯蘅要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那眼圈兒依然有點紅,但他抬頭的一瞬間露出個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容。


    很燦爛,


    從前總是一身俊美但也陰鷙,可如今那些陰翳好似被清掃幹淨了一樣。


    “妻主真好,”


    “妻主天下第一好!!”


    他忽然深吸氣,然後展開手臂,用力地想抱住言卿。


    然而,


    一旁的江虞羲:“?”


    不遠處正吩咐人手處理善後事宜的江孤昀:“?”


    粗獷冷峻的江雲庭:“?”


    猛地一下瞪圓眼的小五江雋意:“?”


    下意識拿手捂臉撇開頭的小六兒江雪翎:“……”


    “過了啊,老四。”


    他大哥不鹹不淡地說,


    他二哥手裏攥著一枚金葉子蓄勢待發,


    他三哥黑著臉一步上前,更為直接,竟是趕在他大庭廣眾抱住妻主前,直接薅著他的脖領子把他拎走了。


    抱什麽抱!??


    牽手也就算了,特殊時期特殊情況,勉強忍一下而已,但真要抱一起那可沒人能忍他。


    薅走了江斯蘅後,江雲庭還麵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先辦正事,別得寸進尺!”


    老四江斯蘅:“??”


    嘴一癟,但到底是沒敢比比,反而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他這一身本事本就是跟三哥學的,年幼練武時,三哥教他比較多,大哥因是個甩手掌櫃動不動外出,教導他的部分比較少。


    而想當年甭管是站樁,還是打拳等等,又或者被三哥喂招,他可挨過不少胖揍,有時能癱在自家床上好幾天都爬不起來。


    迴憶起年幼時被三哥暴打的恐懼,頓時他安靜如雞……


    …


    東方老夫人被捆綁住手腳,那一身信香拚盡全力地妄想釋放,然而白桉等人卻是珍品娘子,珍品信香擴散開來,死死地壓製住了她們這些人,


    她臉色為此難看不已。


    等言卿帶人走來時,她臉上也帶了幾分隱忍和憤怒,


    “你們到底是何人!”


    “你們可知我乃東方家出身!”


    “我等身份貴重,皆為府城世家!”


    “你這是想與我等世家為敵不成!!”


    她聲色俱厲地先發製人,


    然而言卿卻隻冷淡地瞧上一眼,


    其實原本她可以直接宰了了事的,有些人犯錯是無心之失,那樣的人尚且有救,但以這東方老夫人為首的這些人,卻是存心作惡,救無可救,也不配被任何饒恕和原諒。


    她這趟過來其實也隻是為了一件事,


    “我的人查出一件事,你們這暗網搜羅了不少小郎君,那些小郎君年幼得很,但皆是姿色過人者,”


    “而我就想著,這讓我有些熟悉,似曾相識。”


    早在白桉匯報這事兒時,言卿就立即想到起了集秀營,相似的篩選,相似的用處,


    隻不過那集秀營中多是十來歲的,甚至更年長一些的,若姿色實在了得,中年儒雅的亦有不少,


    而府城這邊的暗網,則是更稚嫩一些,歲數也更小,


    但雙方之間也算是異曲同工。


    東方老夫人皺了一下眉,她心中仿佛在思量,


    但言卿眉梢一挑,而後又清淡地問:“爾等背後是何人,是否與那蕭長慎有關?”


    她直接開門見山。


    而東方老夫人瞳孔一縮,


    言卿:“……”


    原來如此,


    真是難怪。


    隻從一個神色,她心裏就已經有了定論,於是也沒了周旋的興致,轉身問身旁的江斯蘅:“這邊就交給你了,我讓白桉幫你,如何?”


    江斯蘅紅著眼圈兒點了點頭。


    他明白妻主的意思。


    自己的仇,自己報,


    這不是因為妻主嫌麻煩,而是在為他好,想要徹底鏟除年幼時根植他心底的那一塊兒毒瘤。


    但其實,


    其實早在這之前,那毒瘤就已經不見了,


    再也無法去影響他分毫。


    他的心裏,


    好似除了她,再也裝不下其他。


    勉強給兄長們勻出些位置,


    而剩餘的,已經全部被她占得滿滿當當了。


    …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老四江斯蘅留在了樓閣那邊,言卿往外走時,與她並肩而行的江虞羲不禁問道。


    她笑了笑,側首一看,正好瞧見他也一副淺笑盎然的模樣。


    “也該收尾了,”


    府城這邊的情況她早就已經摸清的差不多了,十九叔那邊也已聚集了大批人手,甚至就連楚熹年、江孤昀,這二人也已收攏好各自在幽州經營的勢力。


    他們隨時都可以出發去海州。


    不過在那之前,言卿想先見柳大人一麵。


    那柳大人是她夜王府的人,


    而那些世家為幽州蛀蟲,


    若能將那些個世家連根拔起,


    那麽,往後柳大人在此也能省心許多。


    隻是,


    當二人商議此事時,卻不知,


    遠在府城,


    也有一人滿臉沉思。


    “白衣王女……”


    “夜十九,夜厭爵……”


    “隱世神醫廖豔輝……”


    那人手中握著一杯茶,身上穿的是一襲紫衣,其身後還有一張長榻,那上頭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活死人。


    而這,正是濮陽城主,濮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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