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


    因為六兒睡得正熟,言卿起身時特地輕手輕腳的。


    江孤昀見了從一旁拿來嶄新的衣物,那是他大哥讓人準備的。


    展開之後親力親為,服侍著言卿更衣洗漱。


    人或許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若是從前的言卿肯定會覺得尷尬或窘迫,可在這大梁朝生活了這麽久,她心裏的一些東西似乎也在逐漸被同化,


    比如情感上的一些原則發生微妙的轉變,這一類的道德感似乎也被拉低了許多。


    然而梳妝時攬鏡自照,忽然看見她自己衣領處的吻痕,狠狠地怔了怔,又忽地一下想起兩日前她與江虞羲之間發生的那些事。


    從未有人探索的地方被那人探索了一些,好似在開山鑿石,隻是沒那麽徹底,因為她那個信香,那人能做的很有限。


    但如今……


    又忽然透過那麵黃銅鏡子,看了看身後手握一把玉梳,眉眼清冷沉靜的江孤昀。


    那人正在為她梳發。


    ‘還真是,濫情啊……’


    她心裏仿佛自語,


    兩日前的江虞羲,如今的江孤昀,以及之前蘇醒時聽見的那些聲音,似乎老四也趕過來了。


    她大概是有些墮落,


    換成從前,像她這種人,估計就是一個爛人,來自道德的譴責,來自世俗的鄙夷,一定無法容納她分毫,


    可她就算明知是錯的,但也絲毫不願去阻攔分毫,而且心裏隱隱明白,早在決定接受這些人的同時,就已經突破了那一條界線。


    很多事都是順理成章的,發生點兒什麽,也全都是必然。


    為她梳好一頭長發,江孤昀忽地看她一眼,


    “您在想什麽?”


    言卿一愣,然後迴過神來,但也隻是搖了搖頭。


    他好似微不可聞地一歎,


    “孤昀承認,確實有些嫉妒。”


    不止一些,那些嫉妒就好像一把火,


    從兩日前那個深夜一直燃燒至今,


    私情似欲,世人皆有,那些想要獨占的奢望,從前也隻是小心藏著而已。


    他們這些人比言卿更容易接受這種事,對他們來講這早就已經是自幼耳濡目染的東西,世俗常理便是這麽個世俗常理,


    但他想了想,又輕語,“然而比起從前設想的那些,如今這樣的局麵,已算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言卿又是一怔,“我……我不清楚該怎麽說,可能多少是有愧於心。”


    可江孤昀卻隻是搖搖頭,“您不必有任何愧疚,那些愧疚也不該存在,”


    “這都是自願的,不是嗎?”


    “不信您也可以問問斯蘅他們,哪怕是斯蘅,哪怕是六兒,他們也從未真正想過獨占於您。”


    或許心中有過那種念頭,如他一樣,但也知曉那不切實際,


    其實他們幾個,如今倒也不是受了什麽打擊,可能就是覺得,那天晚上她與大哥之間一定發生了許多事,所以心中也有些吃味罷了。


    而真要說獨占,除了大哥之外,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那種資格。


    論起彼此之間的羈絆,大哥與妻主是年少相識,論起情意成分,不論大哥是將這人當做貫徹一生的信仰,還是視為男女之間的情愛,但總歸那份情意也很深,生死相隨生死相伴,


    而若是論各自之間的付出,他們這些人也沒人比得上大哥那樣的瘋狂,為一人敢與全天下為敵。


    集秀營之事,其實也隻是一個引子罷了,倘若這位妻主當真死在了十二年前,永無複生可能,大哥接下來會做的事情也很好猜測,


    以神威侯府那一脈為引,直至直搗黃龍,不論多麽偏激、多麽過格,多麽激進風險的舉措,總歸是要傾盡全力地廢了蕭國舅那一脈,


    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江孤昀這麽想著,心裏也逐漸寬鬆了些,沒像之前那麽難受了,


    他也衝著言卿笑了笑,


    “其實,若不是大哥太過大方,我們這些人,根本沒那些機會。”


    言卿又沉默了片刻,須臾才又深吸口氣,“走吧,出門看看。”


    …


    等言卿出來時,老四江斯蘅本是背對著房門,但他第一個扭過頭來:“妻主!??”


    一下子瞪圓了一雙眼,他噌地一下衝過來:“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大哥害的?這怎麽還突然就病了?”


    “都兩日了!”


    “小五說妻主隻是太累了,讓妻主多休息,睡夠了就醒了,可是六兒嚇壞了。”


    “是不是大哥下手太重了?我看他也該去男德學院進修一遍!”


    江斯蘅跟個連珠炮似的,說這話時那語氣多少有點酸溜溜,可一雙眼緊緊盯著言卿這邊,兩手也握住言卿的臂彎,像是生怕她有什麽不妥之處。


    而言卿怔愣片刻,


    小五江雋意則是一撇嘴,然後就團著袖子走過來,“起開!礙事兒,你又不懂醫,瞎湊什麽勁兒。”


    他十分嫌棄地把江斯蘅扒拉開來,然後自己頂替了江斯蘅那個位置,伸出的手十分精準地落在言卿脈門上,


    本來還有些發皺的眉頭漸漸鬆開了些,


    “已經沒事了,不過安全起見,最好是再多修養幾日,”


    她這迴算是病來如山倒,若不是小五醫術了得,恐怕如今還半死不活地癱在床上繼續病著呢。


    而江虞羲也朝這邊看了過來,聽見小五這麽講,他也不著痕跡地鬆口氣。


    倒是老三江雲庭,一如既往像個局外人似的。


    隻不過就連江雲庭也多少有些轉變,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明麵上總是冷峻著一張臉,每當言卿看向他,他都總是一副粗獷硬朗的模樣,那威武雄壯的姿態像頂天立地,揣不下半點兒女私情。


    可一旦言卿看向旁處,他就總是不著痕跡地朝她偷看,就好似在暗中觀察,又好似在印證心中的某些想法,


    仿佛這位言妻主是個令他難以理解的存在,而他正在試圖去了解,試圖去鑽研。


    倒是言卿怔住了許久,


    “你們……”


    被這麽幾個人包圍,


    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分明全是心知肚明,所有人都清楚她與江虞羲之間的那點事情,大差不差地猜出個七七八八,


    但也如江孤昀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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