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小五說:“……其實也沒啥好擔心的,我看你們幾個也就是瞎急。”


    但六兒一皺眉,


    小五卻是一撇嘴,“其實我倒是覺得,那位言妻主就算被人俘了,也出不了什麽事兒。”


    不知想起什麽,小五一瞬揚起了笑意,“她呀,厲害!特別厲害!”


    他笑得眉眼彎彎,紅潤潤的嘴巴也彎了起來。


    但六兒卻說:“我知妻主本領不俗,與尋常娘子不同,可總怕她在外麵冷了餓了,我也怕……”


    忽地,六兒又輕輕住口,


    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個夜裏,


    或許是他太心急,他也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他操之過急,所以才逼走了她?


    而她當日曾留書信,說三日之後必有迴音,會給他們這些人一個答複。


    所有人心裏都明白,成敗在此一舉,


    等她答複之人,或許此後他們這些人,真真正正成為她的夫,也或許從此往後,被她排除在夫之外。


    六兒又想了許久,忽然就覺眼前是一片山巒溝壑,並非坦途,這路似有些難走,


    可便是難走,他還是想要走上前,繼續往前走,


    小五又瞄他一眼,但這迴卻沒說什麽,僅是伸出手,用力揉揉他腦瓜兒,


    “別胡思亂想,反正胡思亂想也沒用。”


    六兒笑:“說的也是。”


    …


    而此刻,城主府今兒一早就閉門謝客,但把守府外的侍衛已悄然換了一批。


    旁人問起,就說府中來了刺客,昨夜那場火也是那些刺客弄出來的,不過如今刺客已被活捉。


    至於那城主府中具體是什麽情況卻沒人知道,消息瞞得死死的,半點風聲也沒透露。


    但那暗室之中,


    “啊!!”


    有人忽地一聲慘叫,


    旋即便挨了一腳,


    接著一人神色清冷,就那麽一步邁出,一腳踩在了那人的手腕上,狠狠地往死碾。


    此情此景與十二年前極其相似,隻是昔日被關押在此的,是當年那個曾親眼目睹至親之人慘遭淩遲的江孤昀,而如今被關押在這裏的,卻是前幾日還曾桀驁自負的少城主濮陽忻。


    “獨孤昀……你不得好死!獨孤昀!!”


    濮陽忻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嘔出了一口血,挨了一身的鞭子,也斷了幾根的肋骨,


    仿佛是被人完全複刻,當年他曾對江孤昀使用的那些暴戾手段,如今全如迴旋鏢,重新紮迴他自己身上,


    甚至比之當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江孤昀的眉眼卻依然那麽清淡,


    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些傷疤哪怕愈合可那份傷痛也依然殘留。


    但總歸有些事還是得做一做的。


    他江孤昀錙銖必較睚眥必報,他自己也知曉,他其實是個很記仇的性子,


    人傷他一分,便要迴百分。


    但此時外頭傳來“咳咳”一聲,然後有人抬手敲了敲關押濮陽忻的牢房石門,


    接著一個粗獷雄渾的嗓音從牢房外傳來,


    “差不多就得了,該做早膳了,妻主那邊還沒吃飯呢。”


    江孤昀:“?”


    愣了愣,這才一點頭:“險些疏忽了,差點忘了正事。”


    顯然給妻主做飯,不讓妻主餓肚子才是大事,


    於是他挽起長袖扭頭就走。


    但等出來後,瞧見了老三江雲庭,他本是神色如常地越過江雲庭,


    但不知想起什麽,又忽地一頓。


    “怎麽了?怎麽不繼續往前走了?”江雲庭跟在後頭,但方才卻差點撞在他身上。


    江孤昀卻是思量著,也不過片刻,便重新舉步。


    可走著走著,他忽然問了句,


    “怎方才聽你喚那一聲妻主時,竟感覺非常順口?”


    江雲庭:“?”


    愣了一下,然後渾身一緊:“瞎說什麽,不一直那麽叫。”


    江孤昀眉梢一挑,“六兒,斯蘅,他們倒是經常如此,可你……”


    江孤昀又忽地一迴頭,“你這怕不太對勁。”


    江雲庭:“……”


    忽然就有點煩,旋即臉一黑,大踏步地甩開了江孤昀,


    “有什麽對勁不對勁的!她是妻,她是主!就算說破天去,喊句妻主也是應該的。”


    然而江孤昀卻說:“哦?可我怎麽覺著,妻主好像沒想收你做夫侍?”


    江雲庭:“!”


    又忽地一止步,


    突然心裏頭就有些發悶。


    但悶了半晌後,他又一臉凜然地挺胸抬頭,再次往出口走去,


    “沒想就沒想,反正我也沒多想。”


    他倒是嘴硬得很,但從前斯蘅也嘴硬,可如今呢?


    江孤昀又搖頭一笑,


    可這心裏頭多少也有些在意,


    也不知,妻主與老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怎麽昨夜之後,老三的態度就有點變了?


    …


    江雲庭確實變了,他自己也能察覺到。


    人總是很容易被那些可望不可及的東西所吸引。


    那位妻主身上有著許多對於很多人來講,太過稀奇,太過罕見,也太過彌足珍貴的特質。


    就好比那人從未把任何一個人的付出視作理所當然,給了他們一份平等尊重,


    從未像旁的妻主對他們肆意求取,總會顧及到他們自身的想法和心意。


    知曉他不喜,於是下意識地疏遠了一些,也知曉他曾排斥這份妻夫關係,所以曾揚言會放他自由。


    甚至就連日常相處時,哪怕當初妻主尚未與二哥感情這般深厚時,有時一家人吃飯,沒看見二哥,她也總是要多等一等,會問一句江孤昀呢,他在哪兒?


    旁的妻主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哪會管夫侍們死活。


    而江雲庭排斥所有的妻主娘子,但,或許自從發現她與那些妻主娘子的不同之處時,他就隱隱有種感覺,


    不能靠得太近,不能太過親密,


    喜愛上這麽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


    也很少有人能夠抵抗那樣的誘惑。


    “就好像一個乞丐……”


    江雲庭低著頭,忽然像自語一般。


    就像是一個乞丐,本來吃不飽穿不暖,結果突然有朝一日,有人送他一座金山銀山,而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們是妻夫,那是天經地義的,那是應該的,


    他可以輕鬆取用那個人給他的一切,因為那本就是屬於他的,從一開始他就有那個資格,


    所有皆順理成章,


    又有誰能當真把那人往外推?


    “我若是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或許還好些,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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