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分明是一副目盲模樣。


    那雙眼叫人一瞧就能知道,


    他已失明,他看不見。


    就好似此刻,那人雖已抬起頭,過於剛毅粗獷的麵容帶著幾分俊朗的輪廓,似乎也曾是一豪氣千雲的性子,但此刻卻沒多少反應。


    那雙眼雖已睜開,可眼底除了那些猙獰淒厲的血絲,就好似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須臾,


    那人沙啞地開口,“滾。”


    江雲庭:“??”


    一下子懵在了這兒,


    這一刻突然有點想他大哥二哥了,要麽小五小六也行,反正他這腦子是有點不夠用了。


    而此時言卿上前,“……他就是仇翼晟?”


    江雲庭點了點頭,


    但在言卿開口時,那牢房中的人似是一怔,隨後又薄唇一扯,似在譏笑什麽,旋即又重新合上了眼,變迴之前那副披頭散發,垂首不語,像死了一樣的模樣。


    “先開鎖,看能不能把他放了,”言卿瞥眼那些纏繞在仇翼晟身上的鎖鏈這麽說,之後她自己也四處踅摸了起來,想看看附近有沒有鑰匙,


    甚至想往迴走,想到那幾個被江雲庭提起一把長刀宰了的看守,沒準那些人身上能有鑰匙?


    但正琢磨著,誰知江雲庭竟大步流星地衝進牢房,然後左右一看,突然攥住一根鐵鏈子,然後雙臂隆起,狠狠的一用力,


    那一身內力頃刻發動,多少也有那麽幾分殘暴的架勢,然後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言卿:“??”


    猛地一迴頭,旋即就眼睜睜地見江雲庭雙手分握鐵鏈子兩端,愣是把那些鐵鏈子拉扯到變形,然後啪地一聲,


    鏈子,


    鐵的,


    斷了!??


    言卿:“……”


    一時沉默。


    而江雲庭則是繞到仇翼晟的另一邊,如法炮製,等再次扯斷了另一條鐵鏈子,他伸手一撈,似乎是想把仇翼晟攙扶起來。


    然而,


    “噌!!”


    “江雲庭,當心!”


    言卿失聲喊道,同時幾乎不假思索,反手掏出掛在後腰的十字弩立即發射。


    然而那仇翼晟哪怕背對著她,哪怕已經失明,卻偏像後腦勺長了眼似的,


    當箭矢射出,破空之聲也一瞬響起,他長臂一甩便打偏了那道箭矢,同時另一隻手已迅如閃電地襲向了江雲庭。


    “你發什麽瘋!”


    江雲庭也變了臉色,下意識地後退數步,


    然而對方太過迅猛,攻勢也太過淩厲,聽聲辨位,竟二話不說便與他打了起來。


    言卿:“……”


    江雲庭:“……”


    他爺爺的!這姓仇的是瘋了不成?


    直至片刻之後,江雲庭一腳踹出,在蹬開仇翼晟的同時,也飛快地欺身而上,長腿壓在那人身上,手臂也橫著壓緊那人的脖子,將人死死鎮壓在地上,


    他唿吸有些急促:“仇哥,我是江雲庭!青山江氏宗族的江雲庭!”


    “白骨山的那位娘子,文夫人托我來找你,山裏那些弟兄們也都在惦記你!”


    仇翼晟:“……”


    似是頓住片刻,


    許久,他才沙啞開口,


    “你們這些無趣的把戲,我已經受夠了。”


    “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左右自從被你們活捉迴來後,老子其實也沒想活。”


    他又突地一扯唇,笑出一股子狠戾的架勢,


    那神色雖平靜,卻也好似隱隱有種駭人的瘋狂。


    而江雲庭又是一怔,旋即薄唇一抿,隻覺這事兒有些鬧心。


    “有信物沒?”這時言卿開口。


    江雲庭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言卿說:“他目不能視,況且就算真能視物,別忘了雋意那個易容仿妝的本事,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這濮陽家沒準是曾使過什麽損招,這才叫他杯弓蛇影。”


    那人一看就是不信他們,質疑他們的來曆,覺得這可能是濮陽家安排的一場戲,興許從前曾上當受騙。


    而江雲庭皺皺眉,


    忽然“撕拉”一聲,竟然一把扯開他自己的衣裳,然後抓起仇翼晟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你先摸!”


    他這樣不但言卿愣住,就連那仇翼晟也好似懵了片刻。


    而江雲庭就跟個一根筋似的,“信物我沒有,但當初鶯王女讓你將我從青山帶走,那時我昏迷,但我傷得重,我身上都傷在了何處,有多少鞭子,你應該也清楚。”


    那肩膀上全是疤,不但肩膀,還有心口處,心口那一道幾乎已是致命傷。


    當初夜鶯雖留手,但當著岑佑情的麵兒也沒敢太放水,僅僅隻能勉強保下江雲庭一命,可那些刀子、鞭子,卻也全都實打實地落在了江雲庭身上。


    仇翼晟:“……”


    江雲庭:“你摸啊!?”


    他就尋思著,雖然沒啥信物,誰能想到這仇翼晟竟然瞎了,


    不然仇翼晟如果沒瞎,一看他這張臉,差不多就能認出他,頂多疑心一下他是否易容,但人皮麵具那玩意兒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而仇翼晟感受著手底下傳來的溫度,還有貼近江雲庭鎖骨處的那條傷疤,


    依稀想起一年多前,當時已深秋,帶著青山那人迴白骨山時,半路上他曾親手為那人換過藥。


    “……起開。”


    濃眉一擰,那別提多嫌棄了,“摸個屁的摸!老子又不是兔爺兒。”


    擰著一張臉他一把推開了江雲庭,但想著江雲庭肩上的疤痕,恰好是個十字花,旁邊還有一處應是鞭傷,倒是與當初青山那人恰好相對。


    濮陽家的那些人詭計多端,但當初他去青山,以及從青山帶迴一個人,這件事兒知情者並不多,除非白骨山那邊出了什麽叛徒。


    “……”


    仇翼晟又撩了下眼皮兒,雖然看不見,但一身落拓地坐在那牢房中,他微微側了一下臉,似乎在聆聽什麽,


    旋即把臉轉向言卿那邊。


    “不知這位娘子從何而來,為何與鶯妹兒的聲音這般相似?”


    何止相似,幾乎如出一轍,隻是語氣不同,比起鶯妹兒那音色更冷淡些,像是與生俱來的冷清。


    而鶯妹兒則更像是故作老成,強壓著幾分本性,裝出一副清冷沉穩的模樣。


    言卿頓了頓,


    江雲庭也不禁迴頭看了過去。


    “……那是我家妻主!她……”他想著,該如何幫這位妻主解釋一下,免得她親自開口,親自撕開那些個傷疤。


    但他這邊剛開口,就聽言卿道,


    “我姓言,言卿。”


    “不過,也還有另一個名字。”


    她仿佛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夜卿。”


    “鶯兒的孿生姐姐,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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